第7章 习武

“诶~迅疾些!休什么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知道吗!”

曾皙现在四肢无力,心肺撕痛,小小的身影譬若摇摆的鸭子,歪歪斜斜穿过朱红的宫墙。

她没精力理那声音。

终于顷刻后,她越过后宫门,抵达荒废凄凉的冷宫。

冷宫真冷,旧陋的宫园,杂草丛生,昆禽的乐土。

这是曾皙和道士的目的地,与曾皙的芫荽宫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跨越了几乎整个皇宫。

曾皙深呼空气,心率一时难以平复,晨风吹拂,汗浃衣襟带起一阵阵凉意。

“到了。接下来呢?”

曾皙一人的声音回响于清冷的宫中。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曾皙身后,枯枝黝黑的手指同时拈着曾皙往天上抛扔。

曾皙的惊恐声卡在嗓子眼,来不及叫便立在了宫瓦顶端,刚才还未回过知觉的双腿自然站不稳,做了落地运动。

“我希望先生可以注意下这样一个事实,我还是个孩子。”

曾皙捧着满头包控诉道。

道士教学时一改平时嬉皮不正经,变得变态,严肃又苛刻。

他常常神出鬼没,出其不意,下手狠毒地整得曾皙灰头土脸。

“这都小半月了,怎么还原地踏步呢?”

道士捡起地上的人。

随手丢!

可喜可贺曾皙再次落地成盒。

曾皙扯着地上的草借势直起身来,强忍着痛,还好她抗摔打。

“先生,学生进步已如神速,比之半月前才出芫荽宫门百千步,学生这般已算得天才了。”

“呵。想当年我拜师时半月就能跑好几十公里。”道士不屑道。

道士盘桓于树梢,好整以暇,俨然是个隐世高人模样。

“那先生拜师时多少年岁?”曾皙抷抷身上泥土,仰视树上的人就话问道。

道士声音飘渺的说:

“我犹记得那年我携着她长跪山门外,摇转经轮,拜求宗门留下的场景——啊!有些跑偏,我那年十五岁,正青春!”

曾皙眯眼盯着他,幽幽的说:

“我记得你说过你失—忆—了。”

“啊~”道士拖着腔音,一啊三调,手指着冷宫后巍巍的合抱之木。

“为了锻炼你的攀爬能力,我们从最简单的爬树开始吧。你没看错就是它。”

冷宫很阔畅,可能是除了宫中议政殿门前广场外最大的宽敞地儿了。

这也很好理解,冷宫是宫里地势最高起伏最大坑洼最多的地方,相对于其他地方的平坦,这里就很不受人欢迎了。

因为冷宫后面还有一堵万丈深渊悬崖,远处看,笔直的九十度,鸟瞰渊壑,烟雾缭绕,不可见底。

人处于此地,惟长咨嗟,危乎高哉,不欲多呆。

合抱之木一木成林,横绝山巅。它的各个枝丫纵横交错,插入土壤巉岩,又新生了其他的枝节,枝节生枝节侵占了半块崖壁。

曾皙瞧了瞧双臂,瞧了瞧巨木。

二十个曾皙也合抱不了它呀!

道士见曾皙半天不动,出言嘲讽道

“你真是我教过的最差的学生徒弟了。”

曾皙问道:

“先生有几个徒弟(学生)?”

“就你一个。”

……(曾皙飘白眼)“呵!”

曾皙一撩衣袍,径自去了。

简直难以与之言语。

……

曾皙借助宫殿的房梁纵身跳上斜坡,避开荆棘,来到巨木阴翳笼罩下。

离主干还有一段距离,曾皙已经脏得像只泥猴,好在她没有洁癖。

脚踩的地方软得不像话,曾皙试着踏出两步。

不知多少年的树叶沉积,脚在上面感觉像踏在棉花上。曾皙记得某本书上说,动植物腐烂堆积的潮湿之地最易产生沼泽。

这里虽身处高地,但难保万一啊。

她谨慎地拾摭了一根她手腕粗的枯干,试探前进。

道士远而望之,十分奇怪的皱眉思道

这丫干嘛呢?哈欠——还是睡一觉再说吧。

曾皙一路安全到达大树下。

……好粗!好大!好光滑!

她表情不禁又凝重一分。

——

得想个办法——

数个时辰后。

道士的呼噜声撼天撼地,撼得蛇虫远离。

“哈啊~”

道士伸伸懒腰,哈欠连天,望着快要下山的太阳。

“不知道笨学生爬得怎么样了。”

他一闪便矗立在了树巅……前方大树叶丛中横躺个小人,道士嘴唇抽动。

你咋还睡上了呢!

从道士的方向看,曾皙正睡得香甜。

道士腾跃乘风,踏空而来。

曾皙微合双眸倚于树荫,思绪飘飘绵绵。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曾皙霎时汗毛倒竖,脑动身动翻身躲过,纵跃到一堆人为搭好的萎蔓梯上,气急败坏地朝道士吼道

“先生!你想杀了学生么?”

道士轻躯鹤立树梢躯干,居高临下,下视无数藤蔓联结的树干搭建的藤蔓梯子,眼里懊恼。

被钻圈子了。

“你这死孩子,我这不是考察你么。”

“是吗?”曾皙冷着反问,心里信个鬼,你那掌风也太吓人了吧。

“是你太弱了,才觉得我的掌风要命,其实我一直都很轻的。”道士话很强硬,不容置疑。

曾皙转眸,神色不变,心里凝疑。

“你还太稚嫩,虽然你小小年纪心机深得不像个小小年纪,但你的表情不经意仍然流露了你许多的心思。”

曾皙不管道士这话是褒是贬,紧紧抓住后半句嚼了嚼。

“我已经爬上了这颗巨树,然后呢——难道你要让我裸爬!?”

道士:“……”

“双手抱着爬,不得凭借任何外物!”

……

海底两万里。

四周乌漆麻黑。

“梁求,用哪些储备能吧,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不行,伯里撒,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那些能量。”

“现在难道还不到万不得已吗?我们在这深海沉多久!”

伯里撒试图说服同伴,他们乘着水晶球在海上漂流,没想到被洋流和漩涡卷进了海底深处。

这无边的黑暗,这庞大的水压。

水晶球固然坚固,固然能维持他们的性命,固然能保住球里的光明。可是,当意识清楚知道自己身处何种境地,空间的逼疚感和危险的恐慌感压在人心间,难以喘吸。

“再等等吧,这样深的地方又处于大洋盆底很大可能有海底火山。找到了就有足够的热能可以转化了。”

梁求望向焦虑的同伴试着安抚。

伯里撒忍下。

“但愿如此。”

二人驾着水晶球缓慢地在洋底移动。

……(不知多久)

“啊,探测到了,在东南方向五六千米处。”

“好,调转方向。”

……

“昨日的功课你背完了?理解了?”

灯盏吃吃闪着微光,道士规矩整洁地席坐光圈中,俨然一位鸿儒高士。

曾皙专心致志低头看着字,没有听到耳边的话。

道士见她心神合一,虽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出声打扰。

直到曾皙重新仰头。

“昨日的功课怎么样了。”

“学生谨遵教诲,未有丝毫懈怠。昨日功课已然背得十分熟练,理解上学生自认为没有什么障碍。”

“哦,那就好。我们继续下一章节吧。”

“好。”

上了许久的课,曾皙已然熟悉了他的教学风格。

每一次课堂他都会列行地询问你上一次功课熟练和掌握程度。

但他似乎并不在乎你是否真的理解了掌握了。

只要你回答是他就甩手,也不考察,你若回答否……曾皙至今没有回答否。

时间一晃又过了几天。

曾皙想凭她的小身板爬那棵树根本就不可能,不说那棵树有多大,就凭那棵树有多滑,这就不可能。

曾皙思索了番,决定从最简单的做起。

于是嬷嬷和奶娘每日都能看到自家深沉冷漠无表情的殿下活跃的在各棵树间蹦哒。

嘶——见鬼了?(嬷嬷奶娘二人沉思。)

嬷嬷奶娘多次试图阻止,都被殿下义正言辞地以各种理论咽回,她们常常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殿下年岁增加,她的一蹙额,一举手,一哼声都像极了陛下。

每次面对这样的曾皙,她两忍不住心尖上的惶恐。

殿下和陛下不愧是父女,一样的让人胆战和深不可测。

她们现在真的是越加看不懂殿下的心思。

她言语不言语皆无法揣测。

难道这就是皇家恩威?

“殿下。”奶娘眼巴巴地瞅着曾皙,眼里泪光莹莹,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样。

曾皙回头,垂眸,奶娘何时学会了这种技能。

曾皙对亲近的人心里并不冷漠,她从树上跳下来。

“殿下,你看你的双手都起泡了。”奶娘凑近曾皙身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膏药拿出来,掰开曾皙的掌心,轻轻的涂抹。

“殿下疼的话,告诉奴婢一声儿。”

“嗯。”

“殿下,你是我和嬷嬷喂养长大的,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奴婢是将公主当亲女看待的。”

曾皙仔细察了奶娘神色,她眼里的关心一如既往,今日怎么要说这样的话。

曾皙虽然疑惑但还是将心里的真实感情说了出来。

“奶娘乳大衔珠,又蒙你和嬷嬷心力扶养,你们本就能算我在这世的惟二亲人,你亦算得我的母亲。”

“殿下——奴婢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殿下跳来跳去的心理担心。”

曾皙握着奶娘的手,将它放在自己小脸上。

“不管何时,奶娘要记住,你和嬷嬷是惟二的亲人。”

“好。”奶娘掉下滴累落在了曾皙的额头,而她似乎被什么东西牵住了心神,并没有看到曾皙阴沉可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