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怎么是你

林静悲惨的遭遇,梁杰并不知道。不管好与坏,已经成了过去。他要面对自己当下的人生。

“我算是找到工作了?”看着挂在胸前的厂牌,喃喃地说:“我终于找到工作了,终于在他乡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中午,在李桂带领下,梁杰走进了一楼车间的喷油部。他闻到了刺鼻的味道,让人感到晕眩。李桂告诉他这是天那水和油漆的味道。闻久了,就习惯了。

二十多个男孩,稀稀落落坐在长长的排风设备各个抽风口处,右手拿着油枪刷刷往左手夹模中产品喷油漆。

梁杰发现,这么刺鼻的气味,二十多人竟然没几个戴口罩。有几个虽然戴着,但也只罩住了嘴巴,两个鼻孔露在外面。口罩完全失去了作用。

这些气味肯定是有害的,尤其是长久吸入。梁杰有点不想干这个喷油了,但第一天进厂又不敢挑三拣四。

李桂把他带到一个矮壮的男子面前,男子正在搅拌一罐黄色油漆。他跟梁杰说:“这是喷油部调色技术员,可以叫他黑叔。”

“欢迎来到喷油部。”那人伸出手,用普通话跟梁杰说。

“说壮话好了,他也是我们老乡的。”李桂用壮话对黑叔说。

然后黑叔又用壮话说了一遍欢迎来到喷油部。梁杰顿感亲切。

李桂交代黑叔让梁杰喷简单的产品,工价高的产品。黑叔点头表示答应。

黑叔其实并不黑,也不老。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黑叔是他外号,他真名叫李辉。或许历史上有个李白的缘故,刚开始大家都叫他李黑,后面又变成了黑叔。这些事是梁杰进厂不久后知道的。

黑叔告诉他,这喷油部男孩都是我们乡的,平时交流都用壮话。他把梁杰带到一个闲置抽风口前面,抽风口处有五颜六色油渣。

黑叔给梁杰介绍喷油工具使用和喷油方法。其实很简单,把要喷油的产品放进夹模,夹模把产品不喷油的部位挡住,露出要喷油的部位。拿油枪往上面喷就好了。关键是拿捏好喷油的时间,喷的时间短,颜色就淡,时间长就会流油。

第一天做的产品都是简单的,把产品放入夹模,喷两下,取出来摆在托盘,又放进去新的产品,喷两下,取出,摆好。等满一盘了,送到下一个工位,喷别的部位。

如果不是气味难闻,喷油部没什么不好的。让梁杰意外的是,作为主管的李桂,一个下午竟然过来几次,嘘寒问暖,对梁杰照顾有加。可为什么周芸走的时候,提醒他小心李桂呢,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

一个下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黑叔给了他饭卡。饭卡是一张卡片,卡片有六十二个格子,对应三十一天午饭和晚饭。每吃一顿,就勾一个格子。

饭是陈年老米,梁杰第一次吃,就吃到了沙子。听他们说,这个老板为了省钱,吃的菜,都是老板娘傍晚去菜市场捡来的,人家剥掉的烂蔬菜叶子。真是心黑!

梁杰仔细一看,果然是真的,大白菜白色菜梗好多麻麻点点。在老家,这些烂菜都是拿来喂猪的。不由得感慨,这老板真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由于一整天油漆气味刺激,梁杰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看到这样的饭菜,更难以下咽。扒拉几口,就倒掉了。

刚刚倒掉,厨房里冲出一个五十岁左右妇女,指着梁杰说:“吃不了下次少打一点,再看到你浪费粮食,罚款5元。”

那妇女回厨房后,梁杰用壮话问身旁的老乡:“这人是谁啊,那么凶!”

“就是每天去捡烂菜叶的老板娘。”

梁杰心里那个恨,饭菜那么差,不吃还不行。进厂时说包吃包住,其实不是,而是从工资里扣伙食费,一天两块。

下午是五点下班,六点加班。加班下班时间不固定,最早晚上八点,赶货时加到零点,甚至到凌晨两三点。2002年非典影响下,2003开年没多少订单,加了两个小时,八点就下班了。

梁杰还闻不惯油漆味,下班后头脑发晕,反胃。他原本想明早上班跟主管李桂说换部门,但一想,让周芸帮忙说可能更好。就出厂外面小卖部打电话给周芸。

“怎么样?还习惯吗?”电话里传来周芸的问候。

“不好,油漆味太重,头晕想吐。”

“刚开始都那样的,习惯就好了。”

“我想换部门,你能不能跟那个主管说下。”

“都怪我,跟李桂姐说让你做工资相对高的部门。那行,油漆闻久了也不好。我等下打电话跟她说换一下。”

梁杰还想说我想你之类的,周芸那边却说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挂了之后,梁杰心里空落落的,明显感觉到周芸对他冷淡了,他有这种直觉。

换部门很顺利,第二天梁杰就换到了二楼装配部充棉。充棉就是用一根竹签,把丝棉从布娃娃后面开的小口塞进去填充。丝绵都是按重量一团一团称好的,一个布娃娃只能塞一团。

教梁杰充棉的是一个小女孩,叫赵小花,梁杰问她多大了,她说15岁,来这个厂两年了。不仅这个女孩,梁杰发现装配部大都是小孩子,小学毕业就出来了,有的甚至小学没毕业就出来了。

她们都是李桂村里,或附近村庄的孩子,也就是梁杰同乡。梁杰想起去在地区报纸看到的一篇报道,说他们乡九年义务连续达成率100%。不知怎么统计出来的?

赵小花当他是一位大哥哥,很是尊敬。说:“男的都在喷油部,喷油部工资一个月能拿300块,梁杰哥哥怎么跑到二楼来了?”

梁杰问:“二楼能拿多少工资?”

“一百多。做得最快的两百。”

梁杰心里拔凉拔凉的。但一想这个厂只是跳板,总有一天会进周芸那个厂的,心里就坦然了许多。

充棉看起来简单,但要充均匀,却需要一定的熟练。梁杰充好棉的布娃娃,不是手上棉充多了,头部棉花不够用,软绵绵的;就是头部棉花多了,手脚棉花不够。

“哥哥,一团棉你要再脑海里估计一下,布娃娃手充多少,脚充多少,身体充多少,你看像我这样。”小花把大团棉花,一下子分成大小不等的几部分。又说:“这些在大脑里计算好。”

梁杰顿觉得尴尬,这么简单连小学生都懂,自己上高中却不明白。梁杰很快掌握了方法,充棉也变得轻松了。只是每天紧赶慢赶10个小时,做了一大堆,算了一下却只有5块钱,扣去两块钱伙食,还剩3元。第二天净收入4块,第三天5块……十个小时几块钱,平均每个小时几毛钱。没有比这更廉价的劳动力了吧?

20日,周芸没来。打电话没人接。梁杰心里想,快到周末了,可能23日周日才来吧。没想到周六下午刚下班回宿舍,就有人叫他厂外面有人找。以为是周芸来了,没想到出去一看,却是陈丽丽。

“梁杰,周芸说你今晚不加班,让我来带你去溜冰。”陈丽丽说。

“她怎么没来?”梁杰问。

“她,她加班。”陈丽丽说。

“我不想去,好累!”梁杰说。

“不行,周芸说一定让我带你,她八点下班一起吃饭!”

“那你等我下,我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