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隆

伏暑晚发

蒋某某，男，62岁。伏邪秋发，已有二旬。热不高壮，而脉疾数无伦，舌浮肿干燥乏津。是热灼阴伤，气液内匮，不从气分以宣达，势必逆里，迫于阳明之腑，伤及厥阴之脏。腹部膨胀，便解溏薄，黑绿杂色，逆注下泄。证本虚邪内引伏温，病已逆里。亟当顾正，兼以清化。西洋参、白芍各一钱五分，扁豆花衣、焙银花各三钱，金钗石斛（撕开先煎）、茯神各四钱，川连七分，炒白薇二钱，炒香荷叶蒂五个，煨木香八分，建兰叶五片，炙黑甘草一钱。

热灼气液，迫于阳明，逆于厥阴身热不高。舌浮胖干燥，枯焦乏津，脉尚疾数，应指较清。便仍溏薄，色绿杂色。胃肠失司，胆汁过泄，诸腹胀大，皆属于热。时阳明之结热无疑。高年患此，虑其气促汗泄，阴阳涣离之危，仍当标本兼顾。前方去木香、白芍、建兰叶、甘草，加左牡蛎八钱（先煎），米炒麦冬四钱，石莲肉十四粒（杵），生谷芽、熟谷芽各四钱，西洋参增至二钱。

身热较壮，舌浮胖较敛，但尚枯燥乏津。脉疾数，应指较为分明。心烦躁热，诸此病状，气液两耗，形将告匮。一水不能济二火，阴阳难免有涣离之危，壮水之主以制阳光，此其症亦其治也。矧腹胀便泻，绿色胆汁逆泄下注，诸腹胀大，皆属于热。证在阳明之腑，伤及真阴。续当扶其气液，敛其虚阳，清其阳明，连辔并治。前方去川连、茯神、荷叶蒂、生谷芽，加炙龟板、龙齿各六钱（先煎），浮小麦、炒冬瓜皮各四钱，建兰叶五片。

脉形仍带劲数，较昨见和。虚阳不戢，气阴两伤，湿与热并，渐见清化。而真阴已伤，胃机窒滞，口渴舌燥，脘腹痞闷，嗳气频作，防虑呃逆。前方去龟板、扁豆花衣、银花、石莲肉、谷芽，加煅刀豆子四钱，茯神五钱，橘皮一钱五分，鲜佛手三钱，炒白芍二钱，西洋参改为三钱。

脉弦紧不敛，舌干燥乏津。潮热不退，便尚溏薄，小溲频数，脘闷嗳气。诸此症象，气液干涸于上，胃气梗阻于中，气馁不固于上，仍防内陷之变，虚脱之危，当从本治。前方去刀豆子、冬瓜皮、陈皮、佛手、白芍、小麦，加炙龟板六钱（先煎），扁豆皮三钱，糯稻根一两（煎汤代水），绿萼梅二钱，生谷芽、熟谷芽各四钱，金橘饼三个，红枣三个，金钗斛改用霍石斛八分（另煎）。

脉尚弦劲，舌仍干燥。脘宇较舒，嗳气已减，潮热不退，午时略有颈汗，便解溏薄渐瘥。凡此症状，气液两亏，虚阳未敛，胃机较为展调。尚防口糜呃逆，续当毓阴滋液，潜阳柔和之治。前方去建兰叶、糯稻根、绿萼梅，加泡远志一钱五分，太子参二钱，白燕窝屑三钱（包煎），浮小麦五钱。

脉来劲势已趋缓和，浮弦未敛，应指已历历分明。足见虚阳渐能潜戢，全赖壮水之主，以制阳光。甘寒可退虚热，热已渐退，故脉得平静。胃机渐展，脘舒噫瘥，阳秘卫密，烦定汗敛。气液未复，舌燥咽干，苔腻花驳，口糜恶象仍当顾虑。推本究源，病属伏邪内陷之坏症，致起脏毒，不三日而已自溃，未尝非坏症之佳兆也。然非正气渐复，乌能臻此。前方去远志、龙齿、浮小麦，加生地、银花各三钱，炙龟板六钱（先煎），炒赤芍一钱五分，炒白芍二钱，生甘草一钱。

伏暑晚发，由长夏受暑，湿被壅遏，至秋末冬初，为新凉逗引而发，其蕴伏膜原者，病浅而轻，每多气分见症，有热重于湿、湿重于热之辨。邪舍营分者，每多血分见症，惊厥并见或神昏错语，病深而重。此病自里出表，先从血分后达于气分，与外感温暑之由卫及气，自营而血者，截然不同。

本案热逾三候，始终在气分流连，当属邪伏膜原之例，本可从气分而达。然其年逾花甲，素禀气液不足，未能托邪外出，势必内陷，与肠中宿垢，交阻蒸变，扰动厥少气火，逼令胆液过泄，下渗大肠，为便解黑绿，迸注下泄。虽不若邪舍营分者，有神昏惊厥之险，奈脉见数疾无伦，未免有气促汗泄、阴阳涣离之危。故案中处方用药，较寻常伏暑邪伏膜原之治，迥然有异。要在初诊见微知著，参入益气生津之品，于轻清灵透方中，防患于未然。正因其始终把握湿热交并、气液内匮之关键，步步采取标本兼顾之决策，终始此正虚邪恋之坏证，转危为安。

（1977年5月号，陈梦月、丁学屏、俞尔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