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分析了一下当今局势,我这才知道爹爹是去和谁打仗的。
风雨两都勾结在边境蠢蠢欲动,我五岁那年,辛将军率蓝灵使前去镇压,打了这么多年仗,局势都未有缓解。终于在这一年,我十四岁时,前方传来了好消息,雨都战败,已呈递降书,现今只剩下风都还在负隅顽抗。
局势虽有缓解,爹爹却依旧不能回来,我已经好久未见他了,说句没良心的话我都要把他忘了。
辛可嘉时而问我:“阿茹还记得爹爹吗?”
我摇头又点头。
“那娘亲呢?”
我点头!
“你还那么小,应该都忘记他们的样子了吧!”辛可嘉感叹道。
“不,我记得!”这是辛可茹第二次拿起画里来,毛笔在我手里已经不怎么生疏了,通过被罚抄诗文罚得练出来的。
我画了两幅画,一幅是爹爹,一幅是娘亲,我都还记得他们的样子的,好歹我也是记了五年的,我一出生就记东西记人的。
辛可嘉甚为惊讶:“阿茹,你何时学会的画画?谁教你的?”
“我自学成才!”
“不可能的,我从未见你画过。是谁教你的?”辛可嘉又问了这个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现在我可学聪明了:“殿下教的!”
蓝韫威不也老爱说这句话“我教的”的吗?他喜欢的话,我以后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
“公主殿下?”
“啊?哦!”不过似乎说是韫仪更为合理,韫仪的确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公主平日里甚是忙碌,是怎么抽出空闲来教你的?”
也是啊,韫仪是我们几个中最不闲的人,她整天的时间都用来修习那些了,不像蓝韫威那天之骄子,什么看一眼就会了。再者他也无需休习琴棋书画,他只要有脑子就够了,也无需什么才艺。
“我说的是太子殿下!”
“他……教你?”辛可嘉笑了,“我不觉得他精通这玩意的!”
“你有本事当着他的面说啊!”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说话口无遮拦的吗?阿茹,你都十四岁了,可不是小孩子了的!”
我感觉这句话他是对我从小叨叨到大的,我八岁起他就开始说,说到了现在还没变。
辛可嘉可就比韫威单纯了好多,他并不了解女孩子,我有时说我肚子疼,他总说是不是吃坏什么拉肚子了,每每惹得我啼笑皆非。
不过啊,他对女孩子倒是颇有男子气度,如家殿里的侍女们都不怕他,时而争抢着去服侍他,不过啊他还是不喜欢被别人近身,他是个很保守的男人。
辛可嘉近来做了一件让我十分恼火的事,他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将我五天三息中三息的两息都安排去了画殿修习。
他说:“阿茹,你虽然在其他方面没什么天赋,但我发现你在丹青绘画方面还是甚比于常人的。你想想啊,人总得要有个一技之长对吧?不然以后你要当太子妃怎么去服众的啊?所以,画殿你必须要去!”
“我不去!”我下意识地就是不想去,不仅不想去,我还特不爱拿画笔,我觉得我上辈子可能跟那玩意有仇。不然我要是喜欢,我干嘛十五年才拿起两次。尽管有天赋又如何,我就是颇为不愿意拿起。
“阿茹,听话,这次你一定得听我的!”
“我也不是非要做那个太子妃的,如果非要学那玩意才能当太子妃的话,那我就不当什么太子妃了,再说了,不是有人诊断过我少了一魄的吗?我这样的人还怎么当太子妃的啊?”
“那名庸医君上已经处置了!”辛可嘉的语气表征了“处置”便是“死”的意思。
我的心一颤,我还没找他报仇,他就已经先死了,我的心有些乱,我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
“阿茹,不可再这般孩子气了,你该多学学公主的,你何时能多像公主一分,我便也就多安心一分了!”
“哥,你喜欢韫仪的吧?”我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别胡说,公主千金之躯,天之骄女,不可亵渎!”他还紧张兮兮得不让我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是喜欢的啊?以后切勿再说这样的话。”
我抿嘴笑笑,他比我还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辛可嘉,你脸红了哦!”
“画殿你明天就去,没得商量!”他红着脸冷冷给我丢下一句。
“啊!我不,哥哥,辛可嘉!”我反应过来喊他时,他已经不见了,那句话余音绕梁,我越想心里越不舒坦,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我被那玩意伤过的吧!
我那么不愿意去的地方,然终其一生再回首却也还是此生无悔入画殿。
画殿里皆是仪态端庄的女子,和我的常态太不相搭了,人家一个个都是衣炔飘飘的仙女,就我一个长发挽起高束,衣着嘛注重简单轻便。活脱脱是诸仙女中的小童子,颇有鸡立鹤群的味道在。
所以我第一天去就被仙女中的坏仙女嘲笑了一番:“这是何处来的小童子啊?”
也有说得客气的:“我们画殿依照规矩是只招收女子的!”
我报了一下我的名讳,她们三三两两相视,很是嘁哝了一番。
有向我奉承的,可能知道我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内定的太子妃,觉得我未来可期,讨好一下我没有坏处的吧!
也有对我嗤之以鼻的,瞧,有没头脑的带头说出来了:“你就是辛可茹的啊?百闻不如一见,我以为会有多国色天香呢?我想问一下啊,辛小姐是不是一直和殿下在称兄道弟的啊!”
我不就咋了个丸子头,她就说我像男人,这种女人太…不糟践其他形容词,就三个字没脑子。
“这位…怎么称呼?该称呼大姐还是大妈啊?”
她嗔怒地看着我:“我乃东朝灵都陆左丞之嫡长女陆香香,你一个小小的将军之女,竞如此没大没小。”
有人在她耳畔轻语了些什么,她继续趾高气昂道:“哦,我都忘了,你都没有娘亲的,爹爹呢也好久不在身边了。说是住在宫中,君后日内后宫之事繁繁,想来也顾不上你!所以才生得如此没有教养!”
“教养?”我生气了,我也觉察到了我的眼里有猛虎,不多说,直接上手,一拳就打歪了她的嘴,“教养是什么?我若是没有的话,你这种人定是不配说这两个字的!”
这些都是柔柔弱弱的仙女,她们都不敢上前,生怕触坏了她们那单薄的身子,陆香香震惊了,捂着嘴:“你,你居然…居然敢打我?我…从小就还没被人打过…”
“今天也算是人生第一次了,记住了哦,别忘了,在场诸位都是见证!”我扬眉一笑,拍了拍手。
“辛可茹!”她娇滴滴又气又恼地喊着。
“看来我下手还是太轻,赶明儿让殿下再加深一下,刚好也再让诸位见证一下,只是不知道下一个试炼对象会是谁呢!”我笑笑高声道,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我的手指。
我正得意呢,画殿主人也就是我的绘画先生上场了,这事说大大说小也小。
“怎么回事?”
“玉先生,她这个新来的不懂规矩,一来就出言不逊,她还动手打人,大家都看见了!”她昂起自己的头,给先生看她的嘴,我下手不重的,真不重,她嘴边也就红了一小片。
“大家…都看见了吗?”我颇有气势地重复了一下她的那句话,而后鸦雀无声一片。
“你们倒是说话啊?”
“陆小姐,你的胭脂花了!”现在正好是那些想要对我阿谀奉承的人的最佳表现时机,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反正不管我当不当太子妃,现在都还是可以用用的,不用白不用。
“香香,辛小姐只是装束轻便了些许,也不至于是你说得那般有失教养,倒是你自己…”
“…”
这年头两面三刀的人太多了,这些话着实听得我心甚悦。
不过这位玉先生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人,她走到我面前,抬起了我刚才挥拳头的那只手,看了又看,我以为她是在对比我打人留下来的痕迹,还小小紧张了一下。
不料她只淡淡道:“这双手不够轻盈,不怎么适合画画!”
要不是怕陆香香看笑话,我真想转身就离开,我也不想适合的啊,我本来就是被威胁来的。
“不过倒也不是不可以!”她松开了手,站到了台前,“都坐好,静心沉气,绘画时切忌浮躁之气。我不管你们的个人是非恩怨,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管你的手你的笔!”
我被安排在了前排,我旁边正好就是陆香香,我们俩各自将头侧到了一边,眼不见才能心不烦。
我的第一堂课是临摹,临摹的那幅画是夏日湖上荷花图,那色调,接天莲叶的无穷碧,映日荷花的别样红,如果把这幅画放在书上,我大概就能体会到了这句诗的美。
画中花叶由近及远,层次感鲜明,最近处是荷叶,那大大的圆盘上还闪烁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仿若你轻动一下,它就会立即滚落下来。
远处花叶模糊却又清晰,它有轮廓,却又无轮廓的束缚,给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
我临摹着这幅画,就像是入定到了这湖上这花叶旁,我一笔一化勾勒得很慢,沉浸在自我陶醉中。
一旁的陆香香早就临摹好了,好多人也都临摹好了,直到下课,我还在动笔。旁人同我说话,我也不理,我只顾动着我的手,而我的手牵动着我的心。
玉先生让他们都别管我,她交代着等我画完再关画殿的门,我将这幅画临摹了一天,可还是不满意。
暮霭沉沉,画殿里宫女问要不要给我点灯我才停笔。
“这画是出自谁人之手?”我问那个宫女。
“自然是玉先生!”
“不是她!”我断定不是,我也不知我为何如此断定,“这幅画可否赠予我?”
“这要请示玉先生了!”
她领着我去找玉先生,这画殿也是够大的,绕来绕去都把我给绕糊涂了,等到了玉先生房外,她又要我稍等片刻,她去通报,看看玉先生有没有接待其他的人。
我站在那儿,想着。
我觉得这画殿里一定有这画中的荷花池的,这番景象正是那里的真实写照,那一叶一花甚至是那颗露珠都是被一双眼睛定格下来的。
“木白少爷在,辛小姐稍等一下!”
“好!”我不经意间多问了句,“木白少爷是谁啊?”
“木白少爷姓周,是雨都桔画苑周苑主的儿子,我们玉先生与周苑主师出同门。”
“周木白?”
“嗯,辛小姐不曾听说过的吗?雨都战败,他是君上从雨都挑选来的…”
“什么?”
“质子!”
“那为什么是他啊?”
“这个小人就不知了!”
“周木白!”我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越念越顺口,倒也不觉得在外等得久了。
终于我看见一个白衣身影从屋内出来了,我隐约能看见他紧锁的眉梢,白净的脸庞,如瀑的青丝,还有那双漆黑的眸子。
我的目光紧紧随着他而动,就像是,他是磁石我是铁,我被他吸引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的心跳在加速,我的心在动,忽尔在我脑海中涌现出四个字,一个很美的成语“一见钟情”。
我出神了,小宫女提醒着我:“辛小姐,可以…”
“我不要画了!”我脱口而出,把画塞给了宫女,大步追随着他去了。
他走得很快,我近乎于要跑起来才能看见他,不然这里弯弯绕绕的,我会很容易跟丢的。
“木白少爷!”过路的宫女见他都会含羞笑着叫一句,他微点头应着,我感觉他那样子一定很温柔。
我一直在想,他怎么不回头的啊?只要他回头,他就能看见我的,他就能知道我在追他,那样他就会跟我说话,跟我认识了。
“周…木…白!”我都忘了我会说话,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可以喊他叫他的啊,他听见了也就会知道我在追他的。
然还未待我喊第二声,他就不见了,我环视四周,一个人影也都没有了。
云霞散漫,太阳敛散起的最后的余晖,我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
“有人吗?周木白?”我喊了喊,啥回应都没有,我转啊转啊转的,好久才看到一个人影,我欣喜地喊道,“周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