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评乔治·摩尔的《以斯帖水域》 辛克莱尔·刘易斯的《我们的伦恩先生》 海伦·阿什顿的《瑟罗科尔德医生》……[94]

企鹅丛书只卖6便士真是太值了，如果其它出版社有头脑的话，它们会联合起来抵制它并把它打垮。当然，以为廉价书籍会为书业带来好处是一个大错。事实上，情况刚好相反。比方说，你有五先令可以花，一本书的正常价格是半克朗，你可能会把五先令都花掉去买两本书。但如果书只卖六便士一本的话，你不会买十本书，因为你不会想去读十本书。早在读到第十本书之前你就已经读够了。或许你会买三本六便士的书，然后把五先令花剩的钱拿去看几场电影。因此，书越便宜，花在书上的钱就越少。从读者的角度看这是好事，而且无关紧要，但站在出版社、印书厂、作者和书商的角度，它则是一场灾难。

至于现在这批企鹅丛书——第三批有十本书——当中最好的当然是《以斯帖水域》。我不是很熟悉摩尔的作品，但我无法相信他能写出比这本书更好的作品。它的文笔拙劣，而且没有掌握写小说最基本的技巧，譬如说，如何引入一个新的角色，但这本书的诚恳使得表面的缺点几乎可以忽略。作为小说家，摩尔的一大优点在于没有过度泛滥的同情心。因此，他能够抵制住让他的角色比现实生活中更多愁善感的诱惑。《以斯帖水域》足以与《人性的枷锁》相媲美——两本书都有很多文学上的缺点，但应该能够成为传世之作。

辛克莱尔·刘易斯的《我们的伦恩先生》是一部有缺陷的早期作品，似乎不值得重印。它被选中或许是因为《巴比特》或《埃尔默·甘特利》的版权太贵了。《瑟罗科尔德医生》是它那类作品中的好书——它描写了一个乡村医生的生活中的一天——你不能用结尾那个糟糕的句子去评价它。据德拉菲尔德[95]小姐所说，在小说里医生能出现的地方就只有监狱。阿什顿小姐本人就是医生，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倾向并避开了。我无法忍受克罗斯比·加斯廷，也无法忍受多恩·伯恩——后者仍然很有名气，但对我来说他太像一个职业爱尔兰人。去了解威廉·魏马克·雅各布是否仍然是一位受欢迎的作家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在他水平不济的时候他仍算得上是一位优秀的短篇小说作家。他的故事浑然天生，但题材的范围很狭窄，而且它们依赖《潘趣》式的观念，拿工人阶级开涮，认为这些人毫无荣誉感可言。我希望有一个共产主义者指责《古怪的手艺》是意识形态的毒草，而它确实就是毒草。

我想我不应该粗暴地对待《海军纪事》，在战前的童年这本书带给了我很多欢乐。那时候海军很受欢迎。小男孩们穿着水手服，每个人都是某个海军联盟的成员，还戴着卖一先令的铜质勋章，流行的口号是：“八艘无敌舰，少年莫等闲！”我猜想巴蒂米乌斯想要成为海军界的吉卜林，却成功地成为了另一个更天真浪漫的伊安·赫伊[96]。沃德豪斯比《我的仆人吉弗斯》更好的作品没有被选中是一桩遗憾。它是系列作品的第一部，至少有一个故事已经改写和重版。但不管怎样，沃德豪斯先生创造的吉弗斯是一大成就，他摆脱了喜剧的范畴，在英国喜剧总是会蜕变为纯粹的闹剧。吉弗斯的魅力在于（虽然他曾经说过尼采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名字），他超越了善与恶的区别。

最后是阿斯奎斯夫人的两卷本自传。我承认我一直没办法投入地去阅读这本书，它初版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如果你生于一个统治阶级家庭，一辈子都在政治圈子里度过，你一定会遇到有趣的人，但你似乎不一定能够写出像样的英文。我记得某位法国小说家对他从一位贵族夫人那里收到的信作如是评价：“她写的东西就像是出自一个知客的手笔。”

作为读者我要为企鹅丛书喝彩，作为作家我要诅咒它。霍奇森出版社现在也准备出版类似的丛书，但只是它自己的书。如果其它出版社有样学样的话，结果就是廉价重版书籍的泛滥，这将使借阅图书店破产（它是小说家的养母）并影响新小说的出版。这对于文学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对于书业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当你必须在艺术和金钱之间作出选择时——好吧，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