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评1937年9月《拥趸》[154]

罗伯特·格雷弗斯[155]先生曾在某处讲述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人来到米德兰郡的一座大城镇,化名为拉姆斯博顿、塞德博顿、温特博顿、苏弗尔博顿、希金博顿、瓦金博顿和博顿,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认识镇上的每一个人。和他们混熟之后,他邀请了所有人参加晚宴,到了最后一刻他却溜之大吉。当晚宴上菜时,他们发现就一个菜:后腿牛排。

这个故事有趣吗?不,很没趣,或许这就是重点。如果你想要做一件像浪费一年的生命就为了开一个玩笑这样的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有什么比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更没有意义呢?这是面对现代生活的一种态度,但或许不是最令人满意的一个解释:作出最没有意义的姿态,如此不可理喻、毫无意义的蠢事。相比之下,卡里古拉[156]让他的马当执政官还显得很有理性。这是对希特勒、斯大林、罗瑟米尔勋爵[157]等人的一种反击方式,不过却是安全而软弱的方式。

我提起这本书是因为我相信这就是隐藏在《拥趸》后面的动机。我觉得它在刻意写出无法超越的没有意义的书。《拥趸》的简介告诉我们该刊曾经是“美国乡村俱乐部带有官方色彩的喉舌”,但现在由阿尔弗雷德·佩雷斯[158]、劳伦斯·德雷尔[159]、亨利·米勒等作家掌控。编辑人员很自谦地说:

“我们基本上都是变节者、过客、叛逆者。没有合乎伦理的道德力量,没有韧劲,没有荣誉,没有忠诚,没有原则……当我们缺乏材料时,我们就从报纸或其它杂志甚至资料室和大英百科全书那里借。干吗不借呢?我们可不怕堆砌二手材料……”

“我们不准备改造世界,没有信条,没有要捍卫的意识形态。我们严格恪守中立和消极态度,而且一事无成。我们不希望将《拥趸》搞成功。恰恰相反,我们的目标是让它早点关门大吉……”

“如果您希望看到编辑本人,请到卡尔弗夫人名下的索拉特村7号摁响门铃……如果您光临敝舍,请带上面包……”等等等等。

看到这么一篇序文,你会觉得被开了一个玩笑。当你抵挡不住诱惑,寄去五法郎,满心以为会收到(举个例子)一本完全空白的杂志或打开时会有一枚炮仗爆炸,但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你得到的是一本非常普通、傻帽、附庸风雅的杂志,这类杂志在二十年代就像蒙帕纳斯的五月的苍蝇一样朝生暮死。

里面有什么内容呢?一篇不算糟糕的名为“本诺,婆罗洲的野人本诺”的幻想式描写,由亨利·米勒执笔;几首诗(你可以猜到是什么样的诗,因为现在还有多少种诗可言呢?);一张拍得很好的铁扶手椅的相片;一幅由亚伯·拉特纳[160]画得不算太难看的画;几篇法语文章,但我没有心情去读;一篇关于体育的滑稽文章和几则平淡的社会启事(“巴黎的雷菲布小姐与雷菲布先生最近受邀成为法郎士·拉辛夫人的茶会客人”等等等等)。此外,作为一份特别增刊,还有一封写于1925年的致纽约公园理事的长信,保证内容的真实性,抱怨说公园里的树木需要修剪了。这本杂志唯一有趣的地方是那些广告。里面有很多广告,我曾有过惨痛的经历,知道要去争取这些广告是多么辛苦的事情。巴黎—美国的所有势利的商店——专业美容师、时尚鞋匠什么的——似乎都上钩了。无疑他们以为他们的广告将刊登在某本时髦的社交杂志上,出现在酒店大堂并引起富有的美国游客的注意。希望《拥趸》能得到广告的预付款。

关于《拥趸》就说这么多了。它有趣吗?不,正如上面我所说过的,或许这就是重点。值得去买它吗?或许吧,因为这种杂志迟早将成为稀有的珍品。与此同时,你只需付75法郎就能订阅整年的《拥趸》,付500法郎就能终生订阅。至于是你的“终生”还是《拥趸》的“终生”[161]就没有明说了,但这一点似乎很重要,因为我想象不出《拥趸》能得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