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评约翰·麦克穆雷的《历史的线索》[204]

麦克穆雷教授这本书的主要论点可以用这番话加以表述：

“人类社会不可避免地必定会迈进大同共产主义。最主要的障碍是二元论的纠缠，只有犹太教的思想能摆脱它的束缚。因此，犹太人的思想一直是人类进步的推动力，而这主要是通过它的产物基督教进行的。法西斯主义，尤其是希特勒式的法西斯主义，是西方世界摆脱其宿命的最后努力。它不可避免会遭受失败，希特勒的特殊作用是摧毁西方生活的根基，并以开辟自由和平等的人类社会的形式实现犹太人的天国。”

我个人同意麦克穆雷教授认为人类社会必将要么向共产主义的方向前进，要么步入灭亡，而在实践中，它不会步入灭亡这一看法。但很难不注意到他赋予犹太人的特殊角色。这是该书的中心主题，在目前格外重要。而值得指出的是，它建立在一个非常不稳固的前提之上。

麦克穆雷教授一开始时指出，希伯莱文化是迄今世界所见的宗教文化的唯一范例。他没有提到印度教文化，虽然你只有在补充说明“宗教”指的就是“希伯莱教”的前提下才能说希伯莱文化是宗教文化，而印度教文化不是宗教文化。事实上，像这样的论证对于麦克穆雷教授来说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他还宣传“宗教意识”是与接受阶级分化不相容的。显然，这将把印度教文化排除在外，虽然种姓制度不应该和阶级同日而语。但这里你会遇到一个严肃的难题。有什么证据表明“犹太人的意识”比其它民族更加自由地摆脱了“二元论”呢？巴勒斯坦的犹太人或许已经摆脱了“今生—来世”这一熟悉的二元论。确实，在《圣经·旧约》中没有明确地提到来世，但从他们对待今生的态度看，他们似乎已经成为最无可救药的二元论的奴隶，因为他们以“犹太人—非犹太人”看待一切。大部分民族都或多或少有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情感，而他们似乎全无这一概念。《圣经·旧约》在很大程度上是一本讲述仇恨和自命正义的文学作品。他们不承认任何对异邦人的义务，消灭敌人是一种宗教上的责任和命令。耶和华可谓是最为糟糕的部落神明。最初，耶稣出现了，他是犹太人中的异数，麦克穆雷教授将其描述为“犹太人意识”的顶峰。但是，犹太人比任何异教徒国家更加决绝地拒绝耶稣。

当谈到犹太人在当代的角色时，麦克穆雷教授似乎有好几次险些屈服于某种人种神秘论。首先，他一直在大谈“犹太人的意识”、“希腊人的意识”等等，似乎这些是和硬币或棋子一样的实体。而且，他似乎在暗示“犹太人的意识”从圣经时代一直延续到当代——当然在不断地发展，但可以被辨识为同一个事物。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马克思主义就是一派胡言，而麦克穆雷教授似乎接受这一看法。说到底，一个典型的现代犹太人，比方说一个纽约律师，与青铜时代的某个嗜血的游牧民有多少相似之处呢？真有“犹太人的意识”这么一回事吗？根据麦克穆雷教授的说法，希特勒所发现的伟大真理是“迈向进步、平等、自由和普遍人性的动力之源就是——犹太人”。但在后面他似乎推翻了这一说法，指责犹太人的“排他的种族主义”，他们“自我封闭于人类共同体之外”。但不管怎样，有什么证据表明犹太人比其他民族在人类进步上作出的贡献是多是少呢？你或许可以争辩说每一次进步运动背后的原动力都来自耶稣的教会，而耶稣就是一个犹太人。但第一个意见非常值得怀疑，而第二个意见需要进行许多检验。社会主义运动总是有犹太人的参与，马克思就是一个犹太人，但你不能说社会主义就是一场犹太人的运动。俄国共产主义很难称得上是一场犹太人运动，这一点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在一场可怕的迫害中，犹太难民根本没有到俄国去的想法。事实上，他们宁愿去别的任何地方。当然，在这一点上，他们并不是基于身为犹太人作出反应，而是基于身为西欧人而作出反应。事实上，关于犹太人的真相或许可以这么看：因为以前他们遭受了迫害，而且他们遵循了东方文化的做法，不与异邦人通婚，所以他们与身边的人有着很大的差异，成为了方便的替罪羊。

谈到麦克穆雷教授对基督教教义的诠释，它能够自圆其说，但似乎没办法被犹太人的教义所证实。简单地说，他把基督教描述成完全是此生的宗教，似乎在主张犹太人并不相信个体的不朽。这不仅被耶稣的言语所否决，而且他没有说出口的内容更具有决定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很重要，因为事实上对福音书的每一番解读都是在断章取义，但将人类的进步归功于犹太人，知道这将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们看得出麦克穆雷教授在说希特勒是正确的。这一点他坦然地承认了。“犹太人的意识”对于雅利安人来说是“毒药”，而希特勒对这一点的察觉“证明了他是一个天才”。唯一的区别是，希特勒不赞成正在发生的事情，而麦克穆雷教授则表示赞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问题真的存在，或相信它存在，几乎每个人都会站在希特勒那边。麦克穆雷教授说道：“想到‘犹太人的意识’所取得的胜利，我便满心喜悦。”别人可不会有这种反应。如果你能使得西方文明正被一个外来民族的影响渐渐侵蚀这一看法普及开去，结果会是整个世界都会跪在希特勒的脚下。颠覆一则理论并不能对它造成损害。指出希特勒发现了真理，却扮演着路西法的角色只会对反犹主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现在是传播这些理论的最糟糕的时机。在西方人的眼中，犹太人是神秘而阴险的民族。告诉人们犹太人除了是犹太人之外，他们也是人，这在当下要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当然，这并不能否定麦克穆雷教授的理论。或许他是对的，但考虑到说出这番话的邪恶后果，我怀疑一个人应不应该提出这么一个理论，如果他得将其理论建立在如此虚无缥缈的诸如“犹太人的意识”、“希腊人的意识”和“罗马人的意识”上——这些都是不可能加以定义，而且可能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