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舟就这么走了?你就这样嫁给了刘星野?从此以后再也没回过家?”接到我的电话,苏米提了一打蓝带,下了班就赶过来,一边往肚子里灌一边听我回忆四年前的一切。
我点点头。
“海露!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几瓶啤酒下肚,她双颊微红,已有几分醺然醉意。“为什么刘星野要处心积虑挤跨尹氏?又为什么对你提出结婚作为放过尹氏的条件?还有江舟!尹叔叔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你真的相信江舟会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丢下你一个人去美国?你比我更清楚,江舟那个人,一身傲骨,不愿做的事,就算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妥协!”
“大概是因为他无法面对我,更无法面对他自己吧!”我呷了一口啤酒,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应该说他从头到尾都明白我和他从来就不应该有开始。”
苏米大惑不解。
“还记得毕业旅行那晚袁月月说的那个在当地流传了很久的鬼故事吗?记得我曾经告诉你,你和大家都回旅馆后,我和江舟穿过一帘瀑布,越过百合山谷,夜访白色城堡的事吗?”
“记得是记得……可说实话,我一直以为那是……”苏米垂下眼睛。
“白日做梦?”我笑得凄凉。“我也希望是……”
“那一晚,江舟的行为举止十分奇怪……好像,他一早就知道那条通向白色城堡的路,对白色城堡里的一切也颇为熟悉……而那一晚,白色城堡里,刘星野的言谈也很奇怪……当时,我虽然猜到刘星野一定和故事里的人有某种联系,却猜不到,连江舟也是故事里的人!”
苏米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中。
云朵仿佛披上了金辉,姗姗地靠近湖面。我望着天空,继续说:“江舟他,应该就是十几年前白色城堡火灾里幸存的小男孩!虽然中间得曲折不得而知,却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被我爸爸收养,做了我哥哥。”
“有什么依据?”苏米大惊失色,强做镇定。
“就在我和刘星野结婚后不久,有一次我路过刘星野书房时,房门没有关紧,我从门缝里看见他在窗前对着一张旧的发黄的照片发呆。照片里是一个小男孩坐在白色城堡前的样子。而那个小男孩……和江舟小时候神似极了,就连胳膊上的那个长长的伤疤都一模一样……”
“那……那又怎样?”苏米的舌头打了结。
“如果我没猜错,尹氏企业和白色城堡的没落有着脱不了的关系。”我咬了咬唇,直到感到嘴边渗出血。“青阿姨曾在信里告诉我,我爸年轻时刚刚掌管尹氏企业,年轻气盛,因为一时意气,做错过一件事……”
“你是说……”苏米捂住嘴巴,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我淡然说。
“那刘星野呢?他又是谁?”苏米的声音变了调。
“你说呢?”我淡淡一笑。“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总之,他是为了报仇而来的。设计让尹氏企业陷入困境,逼我和他结婚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部分……为了要回尹家欠他的债!”
“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苏米一叠连声地喊:“这太荒谬了,太荒谬了!一定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如果不是该多好……”我仰起脖子,大笑不绝。四年来,每个不眠之夜,我都一个人在窗前垂泪,不停地问自己这句话。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该多好?明早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和江舟仍手牵手走在星星湖畔柳絮纷飞的那条路上,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尽头……
“我以为这些年你过得很好……没想到……”苏米看向我的眼光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和悲悯。“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我自嘲地笑了,一口气喝完大半罐啤酒,丢下苏米,径自走出操场。“海露,海露,你等等我!你去哪儿?”身后传来她急切的呼喊。我却置若罔闻,跄跄踉踉地向前走。苏米见拦不住我,只好紧跟着我。
星星湖畔,那一棵棵垂柳仍一如既往的婀娜多姿,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湖面上一片金黄。
我跌倒在小木桥边上的一棵柳树下。苏米连忙过来扶我。我推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漆掉了大半、早已看不清面目、又破又旧的瓷娃娃。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头发微微竖着、穿着蓝色大T恤的男孩。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把他紧紧地、紧紧地贴在胸口。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喃喃地自言自语。苏米见我这般着了魔似的疯癫模样,也不再拦我,只在一旁默默地叹气。
“再见……再见……今后我们,永不再见……”我轻轻抚摸瓷娃娃,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在黑黝黝的泥土里挖了一个坑,把他放了进去。然后双手捧起泥土,一点一点撒在他身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地被泥土掩盖,直到连头发也再看不见。
带着五分的醉意,拨通了刘星野的电话。
“真的要我做BG的接班人吗?”
“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以公司的利益为前提。你该相信我!工作是工作,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我不会把工作和私人恩怨混为一谈。BG的企业文化是什么,难道这你都不明白?”他的声音沉稳而平和。
“也许你是对的。如果每个人都因为太多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事所以望而却步止步不前……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任何人的改变和进步!”
“你想明白了?”语气里有一丝欣喜。
“总有一些人,要勇敢地向前走,带给别人方向,带给别人希望。”我说。
“哈!”笑声里带着十分的满意。“明天一早我就通知后勤部,把你的办公室搬到五十一层来!”
“我有一个要求。”我慢慢地说。
“嗯?”他说。
“把里拉调离库管部!”
“不管职位多高,权利多大,都不可以因为一己之私滥用职权!”他的语气严肃而有威慑力:“更何况,即使你帮了一个里拉,其他那些和里拉面临着同样困境的员工该怎么办?”
我若有所思地挂了电话
“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苏米温柔地挽起我的胳膊。
天边的金色渐渐褪去,艳红色染红了半边天。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着涟漪点点的湖水,望着天边的夕阳,望着无边无际、广袤无垠的天际的远方,双手轻轻而握,微微潮湿的泥土从指间手心一点一点滑落。忽地想起儿时玩《仙剑》时游戏里的那首小诗。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今夕明夕,君已陌路。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