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在那个鲜少有人去的凉亭里打盹儿,而原因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因为不想被人打扰到梦境。
因为她想看清梦里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是个牧羊的少年。一望苍凉的草原上,他时而裹着青灰的披风,手握长鞭,任不知意欲何为的风掀翻他的衣角,吹过他的发梢。天上繁星似河,有几颗亮到苏语凝几乎伸手就能摘下。
他总是背对着她,唯有一梦长久,才能等到他回眸。
而她在梦里,似乎总有耐心慢慢地等,在等什么,也许是地老天荒,也许是山崩地裂。
可是她有感觉,她等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他才会吝啬地回头看她一眼。
所以清醒的她清醒地害怕,那个人,也许不是要降临她的世界,而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要从她的世界跳脱。
于是醒来的时候,她惊出一身冷汗,觉得这四野的天,竟也不再那么蓝。
“凝姐姐。”
这一声尖锐确然让她心惊,但她很快就让自己镇定,转眸看向似乎已守在这里很久的苏玥然,温柔开口:“什么事?”
苏玥然嘟着嘴:“凝姐姐不会忘了吧,发髻啊。”说着,拿白皙的玉手指了指苏语凝的头上,一笑灿烂。
苏语凝微微一惊:“在这里?”
苏玥然咬唇思量了一会儿,道:“凝姐姐跟我来。”
她一路将苏语凝拉至摆着三五石桌的地方,石桌和石凳之间的排列,神似梅花桩,而两边夹满翠竹,生得不高,竹叶繁繁,竹枝又细。
这里星星两两聚着三五女学生,惬意吃着点心,讨论不知是否与学业有关的东西,但苏语凝想,苏玥然看中的,是这里能暖暖地洒下日光吧。
苏玥然拉她走到石桌边坐下,神神秘秘地从食盒中掏出铜镜。
春阳暖,春风柔,一年到头,恐再也找不到如此的好时候。
而两抹倩影刚落下,一袭鹅黄衣裙的姑娘已走过来,巧笑嫣然,手里捧着稀罕的“霜打梅”,红嫩梅子裹上白霜。
“是苏语凝么?前几日徐夫子代我们课,提起过你。”
都城官宦子弟何止万千,是以分班教学,但有教无类。
苏语凝知眼前这人来路非同,相国幺女,前有大姐姐入宫为妃,后有二姐姐为将军之妇,果然这颜色非凡品,天姿国色。
“多谢,只是,我不爱甜食,”温柔声中,酥玉手捻起一块,喂进苏玥然樱粉的小嘴里,“不过,想来我这妹妹爱吃。”
那姑娘笑意恬然,将雕刻牡桂的丹盒放在石桌上,道:“这些都送给你们,我叫沐雨初,希望以后能经常和你们见面。”
说罢,笑意盈盈地转身,踱步回到那三五姑娘的小堆里去,远远观去,姿色皆上品,赏心悦目。
苏语凝浅笑,自顾自梳弄玥然的发髻。
苏玥然又捻起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小声嘀咕:“这霜打梅不是皇室的东西么,只在画本里看过,没见过哪里有卖啊。”
苏语凝暗笑,哪是什么皇室的东西,不过相国有爱吃梅子的习惯,却又等不及到每年六七月,而存着却过不长久,于是专门请了厨娘解决这难题。
霜打梅问世之后,帝宫的妃子都稀罕,传入平常百姓家耳朵里,便成了只有皇宫才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