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天晚上的痛苦,李汉升仍心有余悸,万针入体的痛楚好似穿过两年的时光重又出现在如今的他身上。那晚他被疼醒了好几次,在床上翻滚惨呼,幸好有爷爷奶奶在一旁照顾,给他擦上风油精,加上他的体质好,总算熬了过来,把向鬼门关踏出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回到了人间。
他摸着身上十几个小指头大的疤痕,甚至头上也有三个,对白天事情的愧疚自责却也消失了许多。“林子应该不会伤心吧。她是大老板的女儿,身边总不会缺少朋友。而我是过年了都没有新衣服穿的穷人家的孩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做朋友呢?”
想起小学六年级那天中午,他正就着从家里带去学校的糊成一团的豆腐大口吃饭,就看见林子走到了他面前。
“李汉升!”林子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欣喜的看着他。
“哎!林子,你怎么来啦?”李汉升满是惊喜,他做梦都没想到林子居然真的来看他了。
“我答应过你的呀,要来看你的。对了李汉升,你怎么又变瘦了?”林子得意的摆摆头,高马尾一甩一甩的,低头看向他手里的饭盒,黏糊糊的一团,“你就吃这个啊?这是什么啊?”
李汉升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下,“这是豆腐,其实这次的菜还不错了。”
“这还算不错呀,都看不清是什么菜,那平常更差的菜怎么......“林子脱口而出,自觉失言,“我没有其它意思,我是想着你要吃好一点,你回来的时候白胖白胖的,现在又瘦了。”
“没事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们这是小山村,平常都是吃地里种的小菜,油都没多少,很少吃肉的。”李汉升扒了一大口饭,“今天的菜看着卖相不好,不过确实是比较好的菜了。”
“对了,你怎么找过来的,吃饭了没有?”
“今天我一个姨娘生日,她家就在这村子里,我问了她找过来的。等会我就过去吃饭了。”林子心情有些低落,看着地上,脚一下一下的碾着地上的叶子,她感觉到李汉升似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其实那个姨娘平时都不怎么接触,她是不用过来的,但是得知这个姨娘和李汉升一个村子,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来看他,就请了假跟着外公一起过来了。本来想象中愉快的重逢,为何感觉有点尴尬了呢?
“哦,我和她家隔的不远,原来你家和她家是亲戚呀。“李汉升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脚底的叶子彻底碾碎,她抬起头来,“李汉升,那我先回去了,等会就要吃饭了。”
“哦,那我...,你路上小心。”李汉升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说送她回去,却又改了口。我等会就要上课了,送林子回去的话迟到的话就惨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不承认心里生出的莫名的胆怯。
林子期盼的眼神黯淡下来,转过身,挥挥手,“我知道了,没事,你继续吃饭吧。”转身就往外面走去,迟缓的步伐慢慢的越来越快,空气中似乎多了股伤感的味道。
“林子......“李汉升感觉到了什么,但终究没有喊出来,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小小背影,突然感觉手上的饭菜索然无味了。大口大口的吞下去,不能浪费。
难道时间真的会曾经关系那么好的朋友再次见面如此尴尬吗?亦或是还有其它的原因,但他不愿意承认。
......
“唉!”李汉升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了,林子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去拜年,身体卷缩成一团,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早上,李汉升吃了早餐正准备出去拜年。就见到李莉走了进来,随口问道:“汉升,下午来不来我家打牌?”
“咦?你的脸怎么了?”李莉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走近几步,仔细看着李汉升的脸,伸出手摸去,“汉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李汉升退后几步,避开李莉的伸过来的手,“还有谁一起吗?”
李莉看着李汉升躲闪的动作,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自从那次汉升被山蜂咬了后,一直对她们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虽没说过丝毫责怪她们的话,也照常和她们一起玩,但是抗拒一切亲密的举动。她知道,她们之间已经有了隔阂,看不到摸不见,但就横亘在中间,或许这一辈子都再难消除。
“玲子也过来,加上我和小松,就缺你了。”李莉放下手,从口袋里掏了把瓜子,磕了起来,“那我回去了,你下午你直接来我家,我们等你。”
“好呀。”李汉升静静地看着李莉磕着瓜子走远,用手狠狠地搓了把脸,“就做了个噩梦,脸色有这么差吗?”拿起镜子一照,吓了一跳,只见镜子里出现一张憔悴的脸,眼皮下垂,双目无神,皮肤皱皱巴巴像橘子皮。快步倒上热水,反复用热毛巾搓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色终于好了点,才拿起礼品,走出门去。
天空湛蓝,风也不像昨天那么大,微微的阳光洒下来,暖和着他的身子。路上常有人面带喜庆与他交错而过,时不时就听见鞭炮炸响的喧嚣。
李汉升心中闪过李莉黯然的眼神、尴尬的放手,心里有些犹豫。刚被咬那几天,天天被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他确实深恨伙伴们的袖手旁观,尤其是关系李莉和李小玲,一个是他的三堂姐,一个是关系很好的小姐姐。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确实深深被伤到了。但后面冷静下来,他也知道她们冲上来也没任何作用,反而会被一起围攻,甚至庆幸她们幸好没有冲上来,不然生死难料。
这样想着,他如往常一样和她们玩耍、说话,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是隔阂在她们旁观的那一刻就已出现、竖立,不会以人想的透彻而消失。和她们是这样,和林子也是这样,若没有某个契机来打破,大概以后只能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