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风起(14:大结局下)

数月后,青衣依靠在安鹤鸣的肩膀上,两人坐在庭院里,自青衣从易铭恺那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现在身体有点好转,她就要求安鹤鸣带她到庭院里坐坐。

“哥,好像做梦一样……我希望梦醒了,他们就都回来了。”青衣拖着病重的身体,有气无力的说道。

“怎么经历了这么多,我的青衣还没长大啊,人死了要怎么复生?!”安鹤鸣温柔细语的给她解释道。

“哥,要是我之前不贪玩,不私自跑出去,没有遇见他们,我们就只是在院子里摘苹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青衣很自责,说着说着就带起哭腔,“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的发生,我们就只是在南烟柳巷里,有师父师娘,我们四个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就不会遇见他们,他们就不会死了,就不会离开了,哥,我想他们了……”

安鹤鸣安慰她,“一切都有定数,如果不是遇见他们,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故事,我们就不会遇到爱,找不到自己心中所想,我们会碌碌无为的过着一生,可能会简单幸福,但那样不会是真的幸福。”

“哥……”青衣痛哭。

易绍修把军政都交到易铭恺手里,而易铭轩也要选择离开,易铭恺一路想送,“哥,欢迎你日后随时回来。”

“会的,等我带着月白看遍大好河山,看见百姓安居乐业,我就回来了。”易铭轩坐进车里,挥手和易铭恺道别后就关上车窗离开。

顾晴躲在远处目送着他离开,她不敢上前去送他离开,免得他们又像昨天一样,闹的不欢而散。

“你能不能别走,就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就抛弃夫人离开,这样做真的好吗?”顾晴大声质问易铭轩,因为他要走了。

“顾晴,我待你已经够好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用自杀来威胁我,我根本就不可能会娶你,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喜欢上你,所以你现在没有资格管我的自由!”

“可现在我才是你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你现在要抛下我,你让他们要怎么看我?!”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易家二少奶奶,只是我不会再是易家二少爷,我只是易铭轩,能和月白相配的易铭轩。”易铭轩拿起行李就离开房间,今晚他准备到易铭恺那里暂住一晚。

“易铭轩!你难道真的就没有替我想过吗?!”顾晴看着易铭轩离开的身影,大声吼叫道。

正当正午,阳光饱满的照射下来,青衣一个坐在庭院里,看着自己脚下被太阳投射的影子,不自觉的伸出手,在半空中去抓那个影子,可是影子是她自己的影子,她一动,影子也随着她动,怎么能抓得住,只不过是在睹物思人罢了。

突然,在旁边多了一道影子,那个影子长长的,一直到青衣的脚边,青衣立马朝影子的源头那里看去,影子却一溜烟,不见了。

青衣赶紧起身追上去,一路追到一片竹林里,还是没有找到它,青衣大声喊道,“九,九,你出来啊,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啊!你不出来要我怎么看见你,九,我知道是你……”

九没有出现,只是在她的身边多了一道影子,青衣伸手去触碰那道影子,阳光照耀,她的影子终于碰到了那道影子,这就够了。

青衣笑了,在一边站在竹子上的九也隔着面具笑了,他利用影子伸出手,和青衣影子手与手触碰。

等时间到了,他就又消失不见,青衣听见竹子上的动静,朝那望去,只见的穿着一身黑的九朝着竹林深处消失,她明白九以后不会再出现了,或许以这种方式来道别,对他们都好。

“你跑哪去了?我刚做完杏仁酪,你就不见了,真的是要吓死我了。”安鹤鸣在庭院里来回踱步,一边着急一边等着青衣回来。

“哥,我没事,九走了,我刚刚去送他。”

“你看见九了?!”

“没有,他是影子,等太阳落山了,它就会消失不见的影子。”

“青衣,哥有一事问你,在你的心里究竟是易铭恺,还是九?”安鹤鸣问道。

“在我的心里,易铭恺和九都是英雄,只不过……九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英雄,易铭恺有他的天下,他的天下里可以没有我。”青衣没有直接回答安鹤鸣问的问题,简单的说一下,就走到桌边,去吃他刚做好的杏仁酪。

青衣写了信给穆老,告诉他自己过的很好,要他勿念,也把二十几年前的“梨园春”真相告诉他,事情总算大白,而她选择留在南烟柳巷,这里和淮南的住居是一样的,就当是自己住在淮南了,有时间一定会回去看望他。

穆老年事已高,退下“风云录”,把风云令交给阿裕,把整个“风云录”都一并交给他,而自己就去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阿善也选择离开易铭恺,她要去游江湖,做个逍遥的医者,一路医病一路游玩,走到哪里算哪里。

“真的决定好了吗?”易铭恺问道。

“三少爷,哦不,三哥哥,阿善真的决定好了,阿善希望过了十年、二十年之后,再见到三哥哥,不再是被三哥哥认为的小孩,阿善可以长大的,说不定能遇见二哥哥,一定将他给三哥哥带回来。”

“好!”易铭恺笑着摸她的脑袋,她还是那个一脸天真的孩子,真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对是错,未来会发生什么,“三哥哥在家里等着你回来!你们都走了,就只剩三哥哥了!”

“三哥哥一定要坚强,做个造福百姓的好都督,一定要等我回来,可不要把阿善给忘了。”阿善上前抱住易铭恺做最后的道别。

何云准备了好多吃的,易铭恺一上桌,发现这些菜都是易铭轩爱吃的,没有做过多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二哥他已经走了。”

何云愣了一下,疑惑的说道,“这不是做给铭轩吃的,是给你的啊,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不对吗?我记得你每次都吃的比铭轩还要多啊!”

易铭恺突然大悟,再仔细一看,这些菜确实都是自己爱吃的,只是自己已经记不清了,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和易铭轩明里暗里争风吃醋,他把何云对自己对易铭轩的所有都归到了易铭轩身上,他渐渐的就忘记了自己。

“小的时候,我偷偷看你,吃的又多,玩的又开心,我就让铭轩学学你,你多好啊,我把你所有爱吃的,都让铭轩吃,也让他多吃一点,难道是搞错了吗?!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我怎么没发现,是娘错了,娘去给你另外做一份……”何云小声的碎碎念道,想要把桌上的菜都撤走,但被易铭恺拦下。

“娘,是我爱吃的啊,你看,我在吃啊,这鱼,这菜……都好好吃,是我爱吃的……”易铭恺原来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何云是爱他的,她原来一直都在偷偷的观察着他,易铭恺满眼感动。

“你慢点吃,会呛到的。”何云拍拍他的背,说道。

“好,好,慢点吃。”易铭恺继续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嘴里含含糊糊。

有些爱,它就一直存在在那,只是看的角度不同,理解的也就不同,但不可否认,那根据角度理解不同的也包含着爱。

又过一年之后,青衣的病情加重,她只有最后一个要求,就是重回“满花楼”的戏台上,再唱上那么一曲。

安鹤鸣和庆妈妈沟通好,今日“满花楼”闭楼,恕不接待客人,而庆妈妈也是听说了青衣病重,没想到再见时,物是人非了。

她很难过,秋月白已经走了,青衣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也要离开,都曾是“满花楼”的头筹,命怎么就那么苦啊!庆妈妈以手绢掩面,不让人瞧见她在流泪。

安鹤鸣在后台里为青衣描眉梳妆,青衣拿出半个箫递给安鹤鸣,“以后恐怕就没有办法再听见箫声,我把它给你,你替我吹,就像从前一样。”

“不,你我二人各执一半,这是说好的。”

“我只想听听完整的箫,它吹出来的声音是怎样的,哥,你最疼我的,会答应我的吧?!”青衣动之以情,安鹤鸣不得不收下。

“凡妓,以墨点破其面者为花旦。”

上身一件浅绿长衫配上云彩刺绣坎肩,下着白色褶条裙子掩脚,“四喜带”自腰前方下垂于两腿中间,踩着一双花鞋,粉墨登场。

灯光打向戏楼正中央,无人奏乐,台下也只有安鹤鸣一人,青衣亲自带着戏腔开口,“锵锵锵锵……”登台到中央,戏已开场,唱的是那不变的《梨花颂》

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那份清纯,那是哀婉,恰似春风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浮一袭水袖,唱一出梨花颂。声音的悠扬,越调的婉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梨花扑面。

安鹤鸣在台下看着,突然拿起箫,对着吹起来,为她伴奏,声音和谐好听。

“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迷,长恨一曲千古思……此生只为一人去!”青衣唱完最后一句就突然倒下,声音戛然而止,“满花楼”又是一片宁静。

“噗!”鲜血从青衣嘴里喷出,安鹤鸣丢下箫飞奔上戏台,“青衣,青衣!”

安鹤鸣扶起她,“不唱了,我们不唱了……”

青衣咳出更多的血,血把戏服都染上了,她摇摇头说道,“不唱了,不唱了,唱不了了,就不唱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安鹤鸣抱起青衣,青衣却说道,“就让我留在这里吧,这里是戏台,哥你听,锣鼓还没停下,唱戏的人又怎么可以先走……”这里自始自终就只有安鹤鸣和她两个人,没有敲锣打鼓的人,又怎么会有锣鼓声?

安鹤鸣忍着眼泪慢慢放下她,青衣就靠在他的怀里,两人安静的。

“哥,原来合起来的箫声……是那么好听的……”

“嗯……”安鹤鸣忍着在眼里打转的眼泪,回答她。

“哥,我来不及成为易铭恺的新娘子了,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不会,他一直都在等你……”安鹤鸣略带许哭腔,但还是强忍着。

“哥,帮我给易铭恺交一句话,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在他问我的名字时,就告诉他我叫穆戈,是那个丢了两只花灯的穆戈,我其实记得……但是花灯我想留给他……”

“好,一定转交给她。”安鹤鸣终于忍不住,眼泪猛然滑落,滴滴落在青衣的发丝上。

“哥,哥,哥,哥……”青衣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叫着安鹤鸣,最后微微一笑,喊了最后一声,“哥!”

没有什么遗憾了,青衣缓缓的闭上眼睛,放下了手,她走了,把穆戈也一起带走了。

“青衣!”安鹤鸣大叫道,抱着青衣放声大哭。

庆妈妈听这声音,也能明白,躲在什么角落里悄悄抹泪,心里多有些舍不得。

戏如人生,人生亦如戏,过往的曾经一片水袖青萍,今生至死,至死不渝;如有来生,来生不忘;人已入戏,入戏深情。

多年以后,安鹤鸣牵着安赋思到当年穆戈住的小木屋那,去看望过去的故人,安赋思站在安鹤鸣身边,听着安鹤鸣吹着箫,这些年他只吹过一首曲调,从来没有变过。

一首曲调刚吹完,安赋思就拉拉安鹤鸣的手,指着前方的坟,好像在问她是谁,安鹤鸣蹲下身子,摸着安赋思的脸说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赋思应该叫她一声娘。”

安赋思不理解的看着安鹤鸣,他知道安赋思不会讲话,也不难为她了,就起身拉着她说,“走,我们该去看你穆戈姑姑了。”

安赋思回头看着左瑶瑶的坟,突然开口说道,“爹,你还没和娘说再见。”

安鹤鸣愣住,他刚刚听见了安赋思在说话?他立马转过身蹲下看着安赋思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安赋思摇摇头,嘟起嘴,“只说一遍!”

安鹤鸣激动的抱着她,原来安赋思是可以开口说话的,而安鹤鸣每次外出都会和安赋思说再见,意为期待着下次见面。

易铭恺也来看穆戈,他就坐在她身边,还和她说了好多话,他这次带来了那两只花灯,一粉一紫,是刚刚刷上的颜料,颜色很漂亮。

他学着穆戈的模样,小唱了一段曲,最后是自己唱笑自己,“穆戈,是不是不好听啊,我也是这么觉得,要不然你怎么还不来见我呢?!”

他靠在穆戈边上,很舒服的笑着,这里鸟语花香,很惬意。

九带着面具曾来过一次,伸手再不见穆戈的影子,摘走一朵花,提着一盒饼,朝着西落的余晖走去,从此再无踪迹,也再没来过这里。

“真是让你便宜了,你住在这,有花香,有鸟语,还有故人在,我还得回去忙理政务,也太不公平了!”易铭恺向安鹤鸣抱怨,小木屋现在成了安鹤鸣和安赋思住的地方,易铭恺只能是有空才来,两人也结识为好友,这点上也是件好事。

安鹤鸣笑着回应他,“谁让你是易家三少爷,等着你的可不知是一个易家那么简单,这些年你做的不错,我都看着眼里,百姓真的是安居乐业,无忧无虑。”

“你就别捧我了,有空就带着赋思多来我那走走,对吧,小赋思!”易铭恺摸摸安赋思的头。

“对了,怎么不见易安?”安鹤鸣突然想起易铭恺今天怎么没带易安来,往常都有的。

“老师留了功课,在家忙功课呢!时间不早了,走了,下次再见。”易铭恺拿起大衣,朝他们挥手告别,打开车门,开车疾驰而去。

落日西下,也是分别之时,安鹤鸣牵着安赋思,目送着易铭恺离开,期待着下次再见。

“走了,赋思,我们也该回去吃饭了。”安鹤鸣牵着安赋思回小木屋去。

易铭恺到家时已经是夜深了,下人准备了晚饭,没人动一口,都在等着易铭恺回来,下人一见到易铭恺的车,就立马进屋通报,来了几个下人,帮忙拿走易铭恺的大衣,领着易铭恺去餐厅。

“易安呢?”易铭恺只见他们,不见易安,于是疑惑的问道。

“易安那孩子勤快,还在书房里呢,说是老师交代的任务没完成,就不下来吃饭了。”何云解释道。

“我已经把我那个书房送给易安了,这孩子,我很喜欢。”易绍修插嘴道。

易铭恺吃好后,叫人又准备了一份饭菜,亲自端上去给易安,易安像是知道易铭恺上来了一样,等易铭恺一进门,就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爹,我就知道是你!”

“这么厉害?快,肚子饿了吧,看看爹给你带什么来了。”易安跟着易铭恺到一边的矮桌那坐下。

“哇,是糖醋鱼,还有玉米排骨汤……爹,你太好了!”易安惊呼道,但是看完后又跑回桌上去学习,他还是很有原则的,没有完成任务,就不能吃饭。

易铭恺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沙发上,看着易安,大声喊道,“易萧安,快过来!”

易安不敢违背命令,跑到易铭恺身边问道,“爹,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名字里加了一个萧字?”

“君子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以后会懂的。”易铭恺拉着易安坐在一边吃饭。

他似懂非懂的看着易铭恺,其实易铭恺只是随口一说,至于为什么是萧字,那就得问左萧城的名字中间为什么是一个萧字。

时过境迁,张誉臣和易纯儿有了自己的孩子,阿善也终于成为一名行侠仗义的医者,易铭轩带着秋月白的那份信念归隐,安赋思和易萧安已经十八岁了,易铭恺终于可以稍微懈怠,把政务开始慢慢交给易萧安,而自己可以偷懒的跑去找穆戈去了。

“爹,你说你,已经有多久不理政务了,要是让娘知道了,她得怎么看你了,你还有脸天天跑娘那去!”

大老远就听见易萧安一路跑一路喊,易铭恺赶紧掏掏耳朵,对着穆戈说,“还好你不在,不然这小子绝对会烦到你打人!”

“哥,易姑父他躲在姑姑那!”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个安赋思,就直接把易铭恺给出卖了。

两人在花田里相视而笑,原来是安赋思在田里浇水,听见了易萧安的说话声,于是探出脑袋来瞧瞧。

“谢谢好妹妹,我得去逮着我爹去!”易萧安向安赋思挥手,朝穆戈那里跑去。

安鹤鸣刚做了糕点,热乎乎的端出来,放在桌上,等着易萧安和易铭恺打闹好,自然就会过来吃,毕竟安鹤鸣做的糕点十里飘香,任满田的花香也阻挡不住。

最后,易铭恺给小木屋题字,“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阳光下,影子追着人跑,就像影子只追着一个人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