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伏羲演卦改天命

龙凤巫妖去,功德落人间,

三皇五帝治,洪荒不知年。

自打人族共主高辛氏以木德治世,凭借观北斗四时指向以定节气、观天干以定周天历度两大功德获封青帝位后,人族五德得以圆满。在安享数千年太平后,人族族员数量也终于首次超过妖族,成为天地间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族。

青帝避世七百年后,远古末期被女娲娘娘镇压在地脉中的弱水再次破封而出,地发山洪。

时有人族共主夏后氏,历时十三载,三过家门而不入,开山疏水定九州,使洪水尽归东海。凭此大功德,夏后氏于会稽山登人王位,时称禹王,史称大禹。

禹登人王位得入火云洞,禅位于益,然禹之子,启,意欲家天下,与支党攻益而夺王位,自称夏王,立国夏,定都阳城。

此后,人王世袭,不得长生,着为永例。

大夏传位十四代至桀,桀无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以代夏。成汤先祖除暴君,灭夏四百七十年国祚,立大商,定都亳,后迁朝歌,传十七世至今子受登位已五百年有余。

……

子受七年,三月十五,女娲娘娘寿诞。

这一日,女娲娘娘乘鸾辇出了三十三外天的娲皇宫,径直来到人间的火云宫,与兄长伏羲圣皇叙旧,兄妹多年不见,一时相聊甚欢。正值兴时,女娲娘娘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眉头一蹙。

跪坐在对面的伏羲圣皇以青年形象示人,长发披肩,面白无须,气质儒雅,他开口问道:“何事?”

娘娘答,“是朝歌城中我那一处庙宇,方才庙祝燃心香唤我,说是当今人王子受携宰相商容及文武百官来我庙中敬香,已至十里外,问我是否要入金身,显现灵通。”

伏羲圣皇道:“人王乃天命所归,他今日率群臣来敬香也说明他感念你对人族的功德,于情于理,你应当是要去的。”

女娲娘娘颔首称是,“小妹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不能多陪陪兄长了。”

伏羲圣皇摇头轻笑,示意无妨,突然心血来潮,言:“自我辞人皇位至今已过万载,待我来为这位当今人王测上一卦,看看人间福祉。”

女娲娘娘展颜一笑,“可是好久没见过兄长卜卦了,妹妹也想知晓这子受是何等人君。”

只见伏羲圣皇从袖中掏出六颗玉贝,随手一撒,玉贝散落于矮几上,圣皇低头一望,面露笑意,然而须臾功夫,面色便转为不解,再一眨眼,六颗玉贝便悄无声息的化为粉末。

女娲娘娘道,“怎会如此?”

伏羲圣皇摇头,“谁能想到这位人王背后因果之力竟能牵扯到至少两位圣人。”

“什么?”

“方才我第一眼望去,卦象显示这子受登基后注重农桑,用人不拘一格,虽有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之嫌,却也是拓土之功,即便称不上贤君仁君,但不济也是明君之资。但当我往后推演时,这子受命格突然由紫转赤,这是暴君之相,而大商社稷也随之由盛转衰。待我想进一步探明缘由时,天机便混沌不可琢磨。”

女娲娘娘微微点头,“是了,以兄长的境界也探不明天机的话,那只可能是牵扯到了圣人。”

伏羲圣皇深深看了一眼女娲,道:“小妹,你也在局中!”

娘娘闻言一愣,到了圣人境界,除非主动插足,否则绝不可能沾染人间因果,自己在补天之后便听从道祖法旨,再不干涉人族事务,与那人王更无半点瓜葛,怎会身陷人间局中?女娲娘娘何等缜密心思,一瞬功夫便反应过来:

人王敬香定有变故,而所谋者必有圣人为其遮掩!

伏羲圣皇一挥袖,桌上的玉贝粉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巴掌大的乳白色骨片。

“龙颈骨?”

伏羲点点头,并道:“你来为我遮掩天机,我再算上一卦。”

女娲娘娘一口答应下来,素手往上虚抛,一幅山河社稷图便徐徐展开,笼罩在两人头顶,一股圣洁悲悯的浩瀚气机弥漫整个洞府。

伏羲圣皇左手摊掌在桌案上,掌心有金色火焰燃烧,那片取自龙族逆鳞所寄之处的龙颈骨便自行飞到火焰上空,同时其右手不断变换着印诀。

金火炙烤着白骨,片刻功夫,白骨便开始有裂纹显现,伏羲圣皇不断盯着蔓延的裂缝,右手掐印变幻愈发频繁。裂纹维持大约两息时间,龙颈骨便崩成十几块小碎片。

女娲娘娘也立即收了社稷图,遮掩这种层面的推演,绕是她也不轻松,“卦象如何?”

伏羲圣皇一一拾起碎片,回道:“天机愈发混沌无常,我以你我之间的血亲联系为引,也只得到了两句与你近期有关的谶语。”

“什么谶语?”

“玉鼎拦路,彩石破局。”

“何解?”

伏羲圣皇摇摇头,“这我也不知,不过以你圣人修为,时机一到自会明悟。好了,这时候估摸着子受已经要到你庙中了,快去吧。”

女娲娘娘见伏羲已经起身送客,似乎不想再多言,她深知泄露天机会折人福寿,便也不多问,行了一礼后便消失在火云宫中,乘着鸾辇直往朝歌飞去。

女娲走后,伏羲便吐出一口鲜血来,两缕鬓发瞬间转为霜白,他踉跄走到这处名为圣宫,实为牢狱之地的边沿,倚栏而立,半晌才发出一声嗤笑,自语道:

“尔等当年以人间事人间决为由,先是逼我小妹困居三十三天外混沌之地,每逢千年寿诞方能回人间一次,又将我等三位人皇放逐到这火云洞,终身不得外出。如今倒好,想要把你们神仙杀劫引到人间来,呵,我岂能让你们如愿!”

——

且再说女娲娘娘辞了兄长后转瞬即至大商国界,却被一朵祥云挡住了去路,驾辇的碧霞童子回头禀道,“娘娘,是个道人,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孩。”

“阐教玉鼎,见过娘娘圣驾。”

祥云上那道士自报了身家。

辇内女娲笑意玩味,“玉鼎拦路?本宫便看看你阐教到底有何算计。”

娘娘心念一动,体内第二元神出窍,离了肉身,直往朝歌地界飞去。

辇内娘娘则张口道,“你有何事。”

大别与方才火云洞内的柔声细语,此刻见着外人,女娲圣人的声音便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与缥缈的虚妄。

玉鼎虽参大罗道果,但又哪里能察觉得到圣人手段,只是答道:“倒也无事,晚辈刚从蜀地收了个弟子,准备带回玉泉山授以道法,只是远远见了娘娘圣驾,便上前来问安。”

“哦?”

女娲娘娘的帘帐自动分离,见玉鼎身边那个男孩子不过十五六岁,气质却孤傲冷峻如冬日里的寒松,一身破旧衣衫,头发短碎,皮肤裸露处多有伤痕,但即便如此,身姿仍是挺拔似青竹,眉间阙庭更是有一道天生的金色竖痕,看起来颇为神异。

这孩子手里还紧紧牵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这女娃便胆小许多,见着生人连忙躲到哥哥身后。

女娲见着那玉鼎那恭谨之样只觉厌烦,对那天生三眼的孩子却颇为喜爱,右手轻飘飘抬起,兄妹俩身上的脏污与伤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柔声问道:“孩子,你唤何名?”

少年愣愣看着近处如此安详平和的面容,只觉万物都因她而失了颜色,她的目光与嗓音是如此仁慈,像极了脑海中印象逐渐模糊的母亲,让自己不觉便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忍不住的想把这些年带着小妹四处流浪所遭受的苦楚都倾诉出来。

女娲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情绪,又把声音放缓了些,“不要害怕,孩子,吾乃女娲。”

自幼流浪的少年到底不同寻常孩子心智,迅速回过神来,听得是女娲娘娘本尊,连忙拉着小妹就要跪了,道,“杨戬见过女娲娘娘。”

切莫以为杨戬膝盖软,自打逃亡之后,不知多少次险些被打死饿死,他也从未向人低过头,只是眼前这位女娲娘娘,莫说是人族之母,就是这些年不知多少个日夜在女娲庙中栖身,就足矣让他一跪。

娘娘手一托,杨戬兄妹才跪一半,便复起身。

一旁玉鼎脸上挂着笑意,心中却是极为羞恼,自己便不能施法扫除杨戬身上的脏污旧疾么?还不是为了想带其回到玉泉山,待稍加考验后再以灵水为其沐浴,授他玉虚道袍,不然如何能体现求仙之不易?如何让他心生感恩敬畏?现在倒好,好人全让你做了去!

这边女娲真身与少年杨戬说着话,另一边,第二元神已经悄然附身到女娲庙内的九丈金身之中。而此时人王子受也已然抵达庙宇门外,正从庙祝手中接过三支长香。这子受三十来岁模样,魁梧至极,猿臂蜂腰,浓眉阔脸,着紫袍金冠,龙行虎步往后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