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熊熊燃烧,火苗直窜屋顶。传贵双腿盘膝,淡然地坐在火中间。他已经做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准备,甚至还哼起小曲。可有人偏要打破他归依的宁静,从火墙中冲进一位不见头脸的家伙,大声叫嚷:“哥,你在哪?”
传贵大怒,狠狠骂道:“你寻死捣路跑进来干嘛!”
邵国华挥散眼前的烟雾,呛咳几声说:“咱哥俩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真是猪脑子!都死了谁来照顾荷花,谁来照顾丽娘,还有孩子们怎么办?”
“那咱们就别死呗。”邵国华在黑烟中循着声音找到传贵,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背在身上说:“走,咱们从大门冲出去。”
国华的到来让传贵又燃起生存的意志,可满屋的黑烟,别说找大门的方向,就是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不过他人很冷静,拍着国华的肩膀说:“别瞎闯,万一找错方向,那真的只有死的份。咱们绕开牌位往后室走。”
他一边指路一边叽咕:“我做过祠堂的泥瓦活,当初做一半凑的份子钱就不够,大家又不愿意再出,所以前面拿红砖做墙当脸面,后面是泥巴墙,不过加了糯米在里面,不知道能不能打破?”
有熟门熟路的人指点,国华不像开头那样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闯,两人很快摸到墙边。
邵国华放下传贵,大吼一声猛力向泥墙撞去,可把肩膀撞的生疼也没撼动分毫。
传贵叹道:“都怪我,念点破书就逞能,叫大伙在泥中加糯米,还把墙做双层,到头来却是害了自己。”
接着又开始埋怨:“你带荷花走就是,干嘛要闯进来!这下好,落两个寡妇在门外。咱们死就死了,可怜的是她们和孩子,以后还不定怎么受人欺负。”
“没人敢欺负她们,她们不去欺负别人就算不错。”国华嘻嘻哈哈道:“老天爷想要我们死还没那么容易,看我的。”
他抽出短剑朝泥墙刺去,竟如刺豆腐般直至剑柄,再斜里一划,翻手一搅,回手一抽,一缕光线从窟窿中透进来。
萧传贵精神大振,忙爬到近前抠着泥缝说:“快点,快点,一旦通风,火势就会加速向这边蔓延。”
荷花哭红了眼,嗓子都喊哑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陷入癫疯状态,若不是狗娃娘死命拖着,只怕她此刻已经陷身火海。
火焰冲出屋顶几丈高,宛如赤龙飞舞。圆柱般的黑烟腾空而出,直入云霄,又如蘑菇般扩散开来,将白净的天遮去一半。
狗娃娘暗叹:“作孽啊,作孽……这两人只怕是没得生。可惜啦,两份好模样。”
就在她心疼两个俊俏的人之时,忽听后墙传来“哗啦”一声大响,众人只当是泥墙倒塌,却不曾想从侧墙转出两个黑黝黝的大汉来,除了咧嘴露出的牙齿有点光泽,全身上下比那阎王爷的黑无常还要黑上三分。
荷花大喜过望,挣脱狗娃娘的手,迎上前口不择言道:“还好,还好,都没死。”
邵国华背着传贵,手持短剑,怒目圆睁众人,宛如张飞喝断当阳桥,又恰似元霸扔锤砸天。别说是萧家村人,就是天神也不敢近其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从中霸气而行。夕阳的余辉普照在他们身上,泛出淡淡的金光,拖曳出长长的倒影。
萧家村的壮男个个噤若寒蝉,慑于国华的威势,没人稍感乱动。直到两人走的没有踪影,那大房的老汉突然哭天喊地起来:“造孽啊,造孽。祖宗,你怎么不开开眼啊,竟让这帮宵小在眼皮底下横行霸道。萧家的男人死绝了吗!还不快去追!抓到他们给我碎尸万段!”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发一声喊,抄起家伙急急忙忙追赶,连那祠堂的大火也不去救了。火势越烧越猛,这砖木结构的房子,哪经得起大火的肆虐,没过多久就轰然倒塌。好在祠堂旁边只有一间村委会的办公房,影响倒也不是很大。
众人追到萧传贵的家,除了倒塌的房子和一辆九成新的皮卡车,哪还看得见人影。有的人怒气难消,找不到人就想拿车子撒气,传伟连忙阻止:“别砸,别砸!这车贵的很。万一上面追究,每户得摊好几百块。”
说到钱的份上,谁还下得去手。来喜说:“既然车子还在,说明他们还没离开,大家分头去找。”
传伟怕这些人把国华打死,又阻止道:“那人凶悍的很,大家还是别分开,聚在一起力量大。”他这话很合众人心意,齐聚在他身边,俨然把他当成主心骨。
萧传伟颇有心计,心想邵国华原来是在工厂上班,一个外乡人来这里上班,定然有亲戚朋友在那,他肯定是带着传贵和荷花去投靠他们。想到这,他反其向而行,领着众人向后山搜去。
他是一番好心,看在表妹的面子上想帮邵国华一把,可好心没办好事。传贵知道村里人一旦反应过来肯定会追,而且会在进出村的路口设卡,这时如果冒然开车逃回城,可能会自投罗网。在众人盛怒之下被抓到,其后果怎么样那是不言而喻的。
此时天色已暗,巍巍群山在淡淡的暮色中显得神秘而莫测,那种苍茫的幽深,让周边更加凸显出一种诡异的气氛。再加上口口相传的古老传说,这后山便成为生与死的分界线。
众人追到烧香的地方便迟疑不定、裹足不前,其中一人指着地上脚印问:“他们逃进山了,咱们追还是不追?”
来喜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什么!就算怨灵真的存在,它又没三头六臂。”
人都有附众心理,一人起头就会引起众人唱喝。传伟直懊悔自己的失策,心想能拖一刻是一刻,闷声道:“要去你们去,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话一出口,顿时有一大半的人停下脚步。正犹豫之间,忽从头顶上传来凄厉的喊叫:“啊……”
心慌意乱之中,谁也没有听出这声音是从哪传出来的,但又仿佛是来自天际,凄长尖利,穿过昏暗的蔼云,在冷冽的寒风中如同刮骨的刀,穿心的箭,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激灵灵地打个寒颤。结合怨灵的传说,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亚如是在人的心尖上砸下一记重锤。
一位胆小的年青人,失手抛下木棍,大喊一声,转身就跑。他这一跑,让众人顿做鸟散,仓仓皇皇,仿佛身后有无数的厉鬼扑将上来。有那慌不择路的或掉进水沟,或摔的灰头土脸。眨眼的功夫,整个后山又恢复宁静……
凤儿联系不上国华,以为他是对自己有气,再一听到丽娘也联糸不上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慌忙打电话给表哥,从他的嘴里才知道他们火烧祠堂,逃进深山的事。顿时芳心如焚,因为在这寒冬腊月逃进深山老林,无衣无食的话坚持不了几天。她调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准备进山找人。
胡丽娘倒不是很担心,不过她也请林海帮她叫了四、五十个混混,带着家伙汇同黄琳凤的人,分乘五部大巴,浩浩荡荡的奔向萧家村。路上她见凤儿双眼通红,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听传贵说过后山有前人避难的山洞,他们肯定是逃到那里。此刻说不定过着神仙日子,要不然怎么连电话也不打,咱们为他们哭天抹地的不值得。”
萧家村人几时见过这么多外人进村,就是当年日本鬼子扫荡,也不过一个小队。虽然几房长者内心惊惧,但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们并没有慌张,迅速开会,准备召集人手把这些人赶出去。
然而这回萧家村人不听调,特别是有后生在双宝公司做事的人家,不但不听宗族号令,还倒茶指路。更何况萧传伟这一房的势力本就强大,他一转向,谁还敢去做出头鸟。
不过黄琳凤也不想把事做绝,带这么多人来不是为了报复,主要是进山找人的需要,当然也有震摄的意思。她和胡丽娘都是玲珑八面的人,再说有钱好办事。一来就降低身架,给几位长者陪个不是,并许诺做一栋更好更大的祠堂,当然还有其它若干好处。在这种恩威并施之下,萧家人没把他们当成是祸,反而认为是福。
有了萧村人的帮助,找人也就顺利很多。但胡丽娘也不知道山洞在哪,几拨人在山上转了两、三日,搜遍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却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她仔细回想那晚传贵说的话,心道既然能看见传贵被毁的家,想必就在附近不远处。她不再指使众人进山去搜,而是在山脚下轮流呼唤他们的名字。可一连四、五天下来,连个动静也没有。这下胡丽娘也慌了,不止一次地在心底祈祷:佛祖啊!上帝啊!快让他们出现在我面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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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已经结束,但为了不遭人骂还是写两句:
当荷花看到萧家村人追到山脚之下,气不过想痛骂两声,可喊叫声刚一出口就被国华捂住嘴,小声骂道:“疯婆子,是不是嫌我累的不够,还要我去跟他们打一架?”
传贵道:“你倒是厉害,一声啊就把人吓跑,下回改名叫张飞。唉……这回祸闯大了,只怕他们醒悟过来还会寻到这里。”
“寻到这里也不怕。”国华说:“咱们只要把洞口闸死,谁也别想进来。”
“你倒是说的轻巧,闸死洞口他们固然进不来,可他们守在洞口,咱们也别想出去。”传贵忧心忡忡地说:“这不成了活死人墓?要是长久出不去,不说别的,就是荷花也等不得,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
“走一步看一步,先保命要紧。你们先在山顶上待着,我下去把洞里吊篮取出来。”
一个大肚子孕妇,一个腿脚不方便的残疾人,尽管他们在行动上不与常人那样灵活。但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有惊无险的进入洞中。
胡丽娘派人喊几天也没见动静,大家都有事,不可能把他们长期留在这。但她坚信荷花一定就在附近。和凤儿商量后,她们自己留下去继续寻找,而让其他人都回去。
日复一日,已过去半个多月,荷花他们仍然杳无音信。这天寒地冻的,没有人能在山里坚持这么长时间。萧家村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死在山里,连凤儿也是唉声叹气,珠泪涟涟。独胡丽娘仍然坚信他们还活着,这一天晚上她实在睡不着,也不惊动睡在身边的凤儿,独自来到巨石下,本想大喊几声试试运气。还没等她开口,忽半空中传来一声脆音:“是二姐么?你可来了,再不来我要给他们两个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