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下来,窗外刮进来山风,不适合体质虚弱的病人。金灿喜送王岩回到地下室,给他个点了个火炉,两个人也不知在聊什么,发出阵阵笑声,只留朴善月在上面,独自坐在黑暗中。
嘎斯灯灭了,她也懒得再去点燃,就这么在黑暗中坐着等,等了很久,才看到金灿喜笑着走上来。
在朦胧的月光下,凄迷的夜色中,他显得那么兴奋,那么愉快,完全没有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看到她坐着一动不动,只是浅浅一笑说:“你怎么不点灯?”
朴善月看着他说:“点灯有用吗?”
金灿喜一愣,笑了笑说:“至少我们不会把饭吃到鼻子里。”
朴善月叹了口气,像是在黑暗中抹了下眼泪,过去把灯点亮,背着身把扣在菜盘子上的碗一个个掀开,小声说:“都凉了,我给你热热吧。”
金灿喜说:“我又不是王岩,吃凉的就可以,要是有酒就给我来点。”
他的态度非常客气,彬彬有礼,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这种态度让朴善月几乎已经心碎,有谁会对一个爱人如此客气。
朴善月咬住嘴唇,垂下头,只觉得嘴里咸咸的,都是眼泪的滋味。
金灿喜看着她说:“你今天怎么了,看你好像怪怪的,是不是病了?”
朴善月摇摇头,把菜拿到火炉上重新热了一遍,又端回来,还从柜子上拿出特意准备的韩国烧酒,一句话也不说就去了院子里。
她在院子里仿佛听到金灿喜叫了她两声,她没有回答,盼望着能再听到几声呼唤,但是这声音停止了。她一个人躲在院子里,眼泪偷偷打湿了脸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木屋里很快又有了笑声,王岩又从地下室上来,两个人关上窗子坐着对饮。
金灿喜大笑,笑声停顿后,王岩好像说了一句话:“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
金灿喜沉默着,表情变得严肃,他好像很不愿意张这个口,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显然他在这件事的态度上非常认真。
朴善月一直在偷听,听得心里一阵阵紧张,不知道他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是想让自己走,还是让自己留下。她忽然有些同情韩国女人,为什么在男人面前,一直都没有勇气为自己做主。
虽然夏天已经过去了,山野间温暖潮湿的地方,还是有一些蚊子,这些蚊子在绕着她转,想找个机会叮到她露出的皮肤上。她静静地听着,不停用手在驱赶,金灿喜用低沉的声音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喝酒。”
灯光下,王岩端起酒杯,虽然脸还是苍白的毫无血色,但是精神已经好多了,浅浅地舔了一口酒杯说:“我马上就要走,你也知道,我的身体还不能喝酒,等下一次,我一定陪你喝个痛快。”
金灿喜说:“你去哪?”
王岩说:“我要去找金南溪。”
金灿喜说:“他难到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王岩说:“据说他的道馆一直为新世界培养打手。”
金灿喜说:“很遗憾,我帮不了你,这些年我接到杀人指示,都是通过网络,根本不知道在为谁干,你如果想要那份文件,我可以送给你。”
屋子里陷入寂静,两个人似乎都在沉默,相互间沉默了很久。在沉默中再次响起的声音,不是说话的声音,也不是笑声,而是一声枪响。枪声在荒野中响起,子弹首先击中金灿喜,从心脏位置穿过去,鲜血溅了王岩一身。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枪响,这一枪击中了院子里的朴善月,她还没来得及跑回木屋,就已经倒在台阶上。
王岩扑倒在地上,背靠着墙,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金灿喜,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从枪声判断,这是一支狙击步枪,距离至少在八百米,被这种枪射出的子弹击中心脏,死的时候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王岩注意听院子里的动静,他知道凭他的体力,就算一个孩子进来,都能致他于死地。
他继续注意听,很快院子里就有脚步声,这个人像是跑着来的,到了门前脚步声却变得很轻很慢,像是很谨慎地走到门前。他握住放在屋角的一把铁锤,如果进来的只有一个人,他相信拼尽全身力气,一定也能让这个人吃点苦头。
脚步声停在门口,像是在观察木屋里的动静,他不肯轻易走进来,应该是已经知道里边还有一个人,此时王岩的的心又凉了下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王岩,你还在这?”
王岩拎着铁锤站起来。
这是石头的声音,现在他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摘下,吊着的胳膊也已经放开,一双黑黑的大大的眼睛望着王岩。王岩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一点喜悦的表情也没有,此时他不知该说什么,晃了几晃就跌倒在地上。
石头脸上全然没有表情,但一双冷漠的眼睛里,却已在发光,急忙过来扶住他说:“你这是怎么了?”
王岩脸色苍白,看着他说:“是谁开的枪?”
石头说:“是卢大双,我们在山上用望远镜发现你在这,还有那个女人,卢大双用枪监视你们,我来看看情况,你如果有危险她会马上射击。”
王岩眼角的肌肉在抽动,咬咬牙说:“可是我刚才并没有危险。”
石头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金灿喜。没有丝毫伤感和同情,淡淡地说:“也可能是她有些紧张。”
他也看出王岩刚才没有危险,也觉得有些奇怪,确定这两枪杀错了人。
但是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命,他对这两个人的死无动于衷。
一阵风吹来,还带着远山草木的香气,却已吹不散小木屋里浓浓的血腥。
王岩挣扎着站起来,看着身体开始发凉的金灿喜,豁然转身,盯着门外的卢大双,扶住桌子差点跌倒,冷冷地说:“谁让你开的枪?”
卢大双说:“没有人,是我担心你有危险。”
王岩看着她手里的长枪,高精度光学镜片,闪着诡异的光,苦笑了一下。这种瞄准镜在黑夜里,连人放屁的动作都能捕捉到,不会看不到他们在喝酒聊天,他咬着牙说:“真的没有人指使你?”
卢大双扯下束发的头巾,一头漆黑的秀发披散双肩,衬着她一张美丽的脸,可是她的眼睛,却忽然充满了仇恨,大声说:“没错,我是知道你没有危险,但我就是忍不住开枪,因为这个女人害苦了我父亲,我要为他报仇。”
王岩用颤抖的手指着金灿喜,厉声说:“可是这个人跟你父亲的仇恨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第一枪先打死的他?”
卢大双望着他,脸上的仇恨和怨毒,慢慢都变成淡淡的辛酸,委屈地说:“还不是因为我太担心你,才会这么做,他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我想也不会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