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年前,吴庄,那场大雨我存活了下来

  • 醉孤殇
  • 黑砂石
  • 12105字
  • 2021-11-08 19:11:18

一般这种问题,很多人都选择笑而不答或是随便找个话题搪塞过去,让柳玉有些意外的是,方盈盈竟毫不避讳的承认了,承认地那般大方,那般无畏。

“能喜欢他是盈盈的福分。”

“姑娘就不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

方盈盈明白柳玉话里的意思,退一万步讲,就算苏远航喜欢她,苏家的长辈也不会容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进苏家的大门,妥协到最后最多只能做妾室,可就怕连这妾室也没资格做!

喜欢到疯魔会无视一切阻碍,为见苏远航,她等了三年,每次熬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想起他,她便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如果因为害怕得不到回应便放弃让自己为之心动的那个人,那此生还有什么指望?说到底不过是行尸走肉虚度光阴罢了,临了,也只能用遗憾来回忆这匆忙的一生了。”

柳玉没想到,一介烟花女子,竟能有如此超脱的见地,着实震惊了不少。

柳玉也算见过不少女人,可像方盈盈这样坦率不做作的却极少见。柳玉估摸着方盈盈最多不超过二十,这个年纪,正是对感情一味幻想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

“看样子姑娘是位有故事的人,不知柳某是否有这个荣幸,做一回姑娘的倾听者?”

“柳公子说笑了,盈盈不过是随意说了几句胡话,没什么故事可讲。”

意识到方盈盈有意疏远自己,柳玉也不生气,大方打赏了下人,并拿出几张银票放到了方盈盈面前。

“盈盈姑娘,柳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姑娘一些,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倒让盈盈有些惭愧。”

“姑娘真是好口才。”

“公子过奖了,能让公子如此高看,盈盈倍感荣幸,不如盈盈为公子弹奏一曲解闷儿如何?”

“都听姑娘的。”

方盈盈不想再与柳玉多说,便走到一旁弹了起来,柳玉也不勉强,闭上眼仔细听了起来。

柳玉不得不承认,方盈盈的琴音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听了身心俱佳,听着听着,便有一种久违的平静油然而生。

“姑娘的琴艺真是高超,能让人忘却眼前的烦恼。”

“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公子方才的打赏了。”

“柳某有一事想问姑娘,不知姑娘能否相告?”

“公子但说无妨。”

“以姑娘的才华,大可不必在这笑春风委身屈就,姑娘委身此处是家中突逢巨变还是遇人不淑?”

“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将所有可能都说了出来。”

柳玉刚想说什么,手下的小斯急匆匆跑了进来,附身细语了几句,只见柳玉面露难色,下一秒便起身离开了。

柳玉离开没多久,拿起银票,方盈盈便回了自己房间。

柳玉之所以那般急切,是因为他父亲柳泽盂听信了小妾桂姨的话,竟要将他母亲顾萍移至荒凉的偏院!

柳玉赶到的时候,母亲正跌坐在院子里讨饶,据方才小斯在路上说事情起因是顾萍身边的刘妈妈失手打死了桂姨最得宠的丫鬟莲儿,柳玉一听便知母亲被人诬陷了,自己还没出生的时候,那刘妈妈便一直伺候着母亲,她为人和善,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也不忍路上的小孩儿饿肚子,别说杀人,就是看见别人被杀都得难过好几天,那样慈爱的人怎么可能杀一小姑娘呢?况且那莲儿虽说平日里深得桂姨喜欢,但她为人却是十分低调和善,不喜与人交恶,刘妈妈没有任何杀她的动机,何况这深宅大院死几个丫鬟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只要多给些银两便能了结,柳家也不是在乎这一星半点钱财的人家,为何父亲要因此事为难母亲?

柳玉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作为儿子,他不能让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

见柳玉进来,柳泽盂便用嫌弃又充满怨恨的眼神看了柳夫人一眼,那样子,无疑是判了她死罪!

一旁的桂姨见状,心里顿时像有一股蜜在流动,这个男人还是爱自己的,虽说她惧怕柳玉,但有柳泽盂给自己撑腰,她今天一定要把顾萍赶出去!

“父亲!”

“玉儿啊,你若是想为这妇人求情就算了吧,为父说什么也不能原谅她这般心肠歹毒之人!”

妇人?是啊!在柳泽盂眼里,顾萍只是顾家为了讨好柳家硬塞给自己的,而她也只是一个骨子里想攀龙附凤的下贱女人,这些年她所谓的安分不过是迷惑别人的一种手段罢了,表面上看着老实本分挺委屈,心里憋的那股坏劲儿却骗不了人,这样的人是不配做自己孩子母亲的!

这些年,柳泽盂从未承认过顾萍的主母身份。

“那父亲想怎么处置母亲?”

“让她去偏院,刘妈妈杖毙,身边侍奉的人都发卖别处。”

母亲,你为何要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这样的男人?

此刻,柳玉心里除了为母亲感到惋惜,更多是对父亲黑白不分一叶障目的失望。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母亲被驱逐的局面,不如随了他们意,最坏的结果就是将母亲带到自己的私宅,也好过他们母子在这两人面前求饶。

“谢父亲留母亲一命,父亲,若没别的事儿,我让手下人现在就去打扫偏院,好尽快让母亲搬过去,毕竟她在这儿都碍了您三十年眼了,早走早干净,您也落个眼前清净。”

“你这逆子,你是存心想气死我不成?”

虽说他讨厌这个名义上的柳夫人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但经柳玉的口这么一说,不管谁听了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

“孩儿不敢,那依父亲的意思,刚才孩儿所说并不是父亲所想?”

“你!”

“来人啊!还不快扶老夫人回房!”

“慢着!为父还没老呢!你个毛头小子就在这儿吆五喝六的,你果然是目无尊长,毫无纲常礼法,之前对你桂姨无礼也就算了,今日竟当着下人的面作威作福,我还没死呢!你就想当这柳家的家主,你也太目中无人了,来人啊!把这逆子给我打出府去!”

“慢!既然我们母子如此不得您待见,也不用您费那份心劳那份力了,既然你觉得我们母子碍眼,我现在就带我娘离开,从此不再踏入柳府一步!”

柳玉说完便将柳夫人扶了起来。

“反了反了,来人,将这逆子的腿给我打断!”

护院正欲动手之际,府外突然闯进来一群人,他们看似十五六岁的模样,个个都是身强体健的好苗子,光是那眼神就足以震慑旁人,更别说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棍子,桂姨吓的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很快就躲到了柳老爷身后,她没想到,柳玉这么快就亮出了底牌,这下好了,不用她说什么,柳泽盂对柳玉就已经失望透顶了。

“逆子!”

柳泽盂气的用手恶狠狠地指着柳玉,光是听那声儿就知道他此刻恨不得撕了柳玉!

柳玉见状便知老爷子这是准备动手了,让护院现身只是为了稳定局面,就算动手也不是在今天,更不是跟柳泽盂,他才不会做那落人口实之事!

“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

说完,柳玉便在那群人的拥护下,冒着大雨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柳府。

或许在旁人看来,此刻的他是落魄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天,他等了好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罢,母亲这个名义上的柳夫人从来都不得父亲待见,外人看到的,只有那绫罗绸缎编织出来的假象,他们不知道的是新婚没多久,柳泽盂便娶了怀有三个月身孕的丫鬟,自那以后,便再也没去过顾萍房里,就连柳玉出生的时候,她都没能盼来丈夫的一句安慰或是看望,好在柳玉有府中老人庇护,这才平安长大,想到这儿,柳夫人不禁伤心地哭了起来,她这一生,怎会如此悲苦?

“娘,您放心,日后我不会再让您受这样的屈辱。”

她的心酸委屈又有几个人能懂呢?当初为了能攀上柳家这门亲,父亲不仅棒打鸳鸯,还将手中一半的生意交给了自己眼中的乘龙快婿,一味地讨好换来的只是柳泽盂对自己的轻视,偏偏新婚那晚她又没落红,顾家的大度加深了柳泽盂对自己的误解,可这些,她又能向谁说呢?自己的母亲死的早,父亲又娶了填房,小娘对她的好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存在,这样的事儿,她不能向父亲说,也不能跟小娘讲,一肚子的委屈,只有自己知道,仔细想想,她这一生,若是没了柳玉,怕是活着都显得多余。

“儿啊,为娘对不起你……”

话落,柳夫人便泣不成声了。

自己如此不受待见也就罢了,就连自己的儿子也被人赶了出来,想到这儿,她的眼泪便一个劲儿的往外流,似乎要将这三十年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那晚,顾萍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次,这些年,她过得何等压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整个人每天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哭吧,终于自由了,再也不用担心什么顾忌什么了……”

刘妈妈说着,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安置好母亲,柳玉便匆忙离开了,那个家他可以不回,但手上的生意绝不能让桂姨和柳固据为己有。

这天,柳老爷心绪不宁独自站在花园里望月,不一会儿醉酒的柳固被丫鬟扶了过来,一个没注意,柳固便跌坐在了地上,责骂丫鬟的时候,他提到了莲儿的死,还出言威胁说要将那丫鬟卖到别处去。

听到这儿,柳泽盂很生气,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柳固面前,刚爬起来的柳固被自己的父亲这么一吓,随即便又跌坐在了地上。

吩咐丫鬟离开后,柳泽盂将柳固带到自己书房,一番逼问,柳固这才说出了事情经过。

柳固经常会带一些人出去喝酒,那天不知怎的,那几人嚷嚷着要见识柳府的布局,柳固便将他们带了回来,桂姨怕柳固身边的丫鬟伺候不周,便让自己最中意的莲儿过去帮忙,毕竟这些个公子哥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日后柳固能不能在这陌城有一席之地还得倚仗他们几家的势力,不成想酒过三巡几人借着酒意欺负了莲儿,那莲儿也不是个愚笨的姑娘,自知此事告知家主得不到庇佑不说还会被人说自己有心高攀,便没有告诉其他人,没过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怀孕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此事都告诉了桂姨,毕竟她是自己的主子,平日里待自己极好,让她没想到的是,桂姨听完这事儿不但没有请郎中还说她不自量力勾引富家少爷,莲儿怎受得了那种屈辱,走投无路只好上吊自杀,恰巧被路过的刘妈妈发现将她放了下来,可那时莲儿已经断气,桂姨得知此事,一时慌张,怕柳泽盂查到自己头上,便扭曲事实诬蔑了刘妈妈,虽说刘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但毕竟事关人命,桂姨又找了几个刚进府的丫头做证……

柳夫人在柳府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若不是这次桂姨说出刘妈妈的事儿来,柳老爷恐怕到死都想不起自己这位明媒正娶的夫人!既然可有可无,为了表明自己对下人的重视,柳老爷便决定让这个透明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毕竟过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只是想让柳夫人去偏院好好反思渡过她的下半生,可不成想,柳玉竟然公然与自己对抗,最后闹成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事后他也发觉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这个头他怎么也低不下去,但听闻事情的经过后,他最后还是决定让管家前去将柳玉母子接回柳府,他原以为柳玉会拒绝,没想到第二天,柳玉便进府了。

虽说混迹商场仅三年,但柳玉深知家族的支持能带来的机会到底有多少,他可不能便宜了桂姨和柳固!至于他父亲柳泽盂,这个男人忽视自己这么多年,他也早就习惯了,柳玉明白,只要他坐稳柳家家主的位置,日后,就不会有人敢轻视他们母子!

柳玉刚进府,就看到柳泽盂像那日赶自己出府一样坐在主位等自己。

“柳老爷好。”

一句柳老爷,便说明了柳玉的立场,听到这三个字,柳泽盂的心不由紧了起来。

“玉儿,你当真要与我划清界限?”

“柳老爷说笑了,不是我想与你划清界限,而是我根本就没的选,一边是陪伴守护我二十几年的母亲,一边是偶尔想起才见几次面的父亲,若是您,您选哪个?”

柳泽盂知道柳玉这是在怪自己,打柳玉出生,自己就没怎么看过这个孩子,若不是柳老夫人一再坚持,柳玉怎么可能有机会接手柳家一半生意?自己又怎么会慢慢重视起这个孩子?

“玉儿,之前是父亲怠慢了你母子二人,父亲知错了,为父已将话说到这份上,你就原谅父亲好不好?”

“孩儿只想让母亲安度晚年,其他的,无心妄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

“想必父亲也知道,母亲这些年过得很是委屈,所以我想将她安置在外宅,这样一来,父亲也不用看见她心烦,她也能安然度日,还请父亲应允。”

“哪有正室在外宅度日的?你这不是在打为父的脸吗?”

“孩儿知道,此事好说不好听,但这是孩儿此生最大的心愿,还望父亲成全。”

柳玉明白,就算柳泽盂知道莲儿的死与母亲无关,他对母亲也不会多一丝歉疚。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此以后,顾氏不得在外宅以外的地方出现,并且要对外宣称她早在你出生后就难产去世,现在的柳夫人,是她的陪嫁丫鬟,也就是你的乳娘桂香。”

“好,我答应。”

“另外,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伤害桂香母子,柳固虽说混账,但他毕竟是你兄弟。况且,以他那点儿能耐,根本就威胁不了你在柳府甚至是这陌城的地位。”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仅要挣钱养他还得原谅他一切过错?

同样是儿子,你怎么就从没这样为我考虑过呢?

“您老的的意思是要我做一个宽厚仁慈的兄长?事事都不与他计较,柳老爷,您怎么不请尊佛来庇佑他,您这是既要我奔走劳累为柳家广添钱财又要我慈悲为怀宽容他人,您这要求太高恕我不能答应。再说了,柳固若真如你说的那般本分,我母子二人当日也不会被逐出柳府,若不是我有护院保护,恐怕今日就不是站着跟您对话了。”

“你……”

“既然你那么不放心他们母子的安危,就自己护着好了,反正您老有的是儿子,不缺我柳玉一个。”

“你……你这逆子!”

“对啊,我就是逆子,我若不是逆子,哪儿会被您逐出家门成为这陌城的笑话呢。”

“你……”

罢了罢了,毕竟是自己理亏,今日这狗崽子得理不饶人自己暂且原谅他这一回,谁让柳固无法撑起整个柳家来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柳家败在自己手上,若真是那样,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又有什么资格进柳家祠堂呢?

“好,我知道你与桂姨母子积怨已深,让你放下成见着实有些为难,你放心,他们已经向我保证,日后绝不会再招惹你,况且固儿已让我派到渭城去了,这次他是诚心悔过,你就不要为难他们了,让他们在偏院安安生生过日子好吗?”

“只要他们不闹事儿,我也没那个工夫跟他们较劲儿。”

毕竟骄傲了一辈子的柳泽盂此刻已经放低姿态了,自己再固执,只能适得其反了。

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是时候该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了。

“好,日后柳家所有的生意我都会交给你,只希望你不要忘记今日所言。”

“柳老爷放心,只要他们记得住我便不会忘。”

柳玉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说:若他们违背自己也不会遵守!柳泽盂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有仇必报,而且善于审时度势,借力打力。

这些年,若不是他一直在老太太身边讨好卖乖,顾氏早就被自己发落到偏院去了。

柳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时,柳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听到动静,柳泽盂赶紧转身拱起双手向自己母亲问好。

“母亲”

“泽盂,你也别怪母亲,毕竟这柳府早晚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趁现在你身子骨还硬朗,静观其变,若他真捅出什么篓子来,你也有余力收场,多亏你的冷落,这孩子打小便比同龄人懂事儿,柳家交到他手上你就放心吧。”

“母亲说的是。”

柳泽盂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不敢公然说自己母亲不是。

“我知道,这些年,因他们母子,你我二人多少有些生分,但泽盂,你有没有想过问题的根源?”

柳泽盂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多年来他宠妾灭妻造成的,但真要他自己亲口承认,确实有些为难。

“孩儿不知。”

“玉儿是个孝顺孩子,他不忍自己母亲被人欺辱,七岁起便在我身边跑上跑下地尽孝,七岁孩童的心思我怎会不知,感叹之余,母亲又有些心痛,他只是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如此大的压力,每天看别人眼色行事,连大人也不可能做到他那个地步,个中酸楚,只要他自己知道,外面的人只知道他是这柳家的大少爷,可又有几人知道柳府还有一个顾氏悄无声息如蝼蚁般小心翼翼活着,为娘知道,这门婚事当初你就不愿意,可为娘就是这么过来的,庆幸的是你父亲虽说也有几房妾室,但他一直都在维护我作为正室的体面,若不是这样,为娘的一生也不会如此安顺富足,孩子爱母亲是天性,你不该将自己的喜好迁移到孩子身上,为娘也知这些年自己手伸的有些长,日后,母亲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娘,您这是什么话,如果不是孩儿识人不清,也不会造成今日这种尴尬局面,幸好有娘在一旁提醒,一切才得以补救,孩儿又怎会觉得为难呢?”

“行了,我老了,想清净几年,你的事儿,娘不会再插手也插不动了,过几日我便搬去城外庄子住。”

柳老夫人这盘棋下的可真好,将柳泽盂手中的大权让给柳玉独揽,如今柳玉大权在握,顾氏又离开了柳府,即便那桂香日后作妖,柳玉也有的是法子治她。

老夫人的用意,柳泽盂又怎会不知,可眼下为了柳家的繁荣昌盛,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母亲,不如孩儿随您一同前去,等您待腻了,孩儿再陪您回来。”

“不用了,都是一群丫鬟婆子,你过去连个下棋的人都没有,再者,玉儿那边,还得你多指点,趁这个机会,你们父子的关系也能缓和些。”

“是,那孩儿派些护院随您一起去,这段时间,陌城很不安定,孩儿担心那些刀口上舔血的动不好的念头。”

“也好,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了,剩下的事儿你看着安排吧。”

“是。”

处理完母亲顾氏的事儿,柳玉再次来到了笑春风。

见到方盈盈的那一刻,他心里莫名多了份心安。

“公子今日可是想一醉方休?”

“不,今日前来只是想跟姑娘叙叙旧。”

“我还以为公子是来借酒浇愁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哦,是吗?”

“宁愿舍弃荣华富贵也要维护自己的母亲,这份孝心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这杯酒,我敬您。”

柳玉没想到,别人眼里的笑话,竟成了方盈盈眼里的敬重。

“好”

喝完酒,柳玉便问了起来。

“姑娘近来可好?”

“公子不都看到了嘛,能说能笑。”

“若是此时有人为你赎身,你愿不愿意?”

“做我们这一行的,日夜盼望的就是能有个良人做依靠,可公子也是明白人,这世道,又有几个良人呢?”

“姑娘觉得我怎么样?”

听到这话,方盈盈一下警觉了起来,她可不想柳玉为自己赎身。

“像公子这样有胆有识的,现在更是少见,这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心知肚明,自己日后的归宿不是与人做小,便是孤独终老,多是与那杜十娘一样的下场,所以,盈盈便不敢妄想自己能高攀哪家公子,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了。”

“上次你可不是这样说的,难道姑娘是心有所属却所托非人?”

“公子想多了,对了,公子现在的年岁也是成家的时候了,怎么不曾听闻您的喜讯?莫不是您的要求太高,媒婆都不能物色到您中意的姑娘吧?”

“那依姑娘看,什么样的女子适合做我柳家的少夫人?”

“其他的不敢说,至少也该温婉,贤惠,大方。”

“为何没有‘喜欢’‘漂亮’‘’这几个字眼。”

“公子是个明白人,怎么问我这样不切实际的问题?”

“我只是想听听姑娘你的看法。”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夫人只要门当户对端庄贤惠即可,喜不喜欢爱不爱,没有多大关系,只要长辈中意,下人服从便好,因为这种对等的关系,没有感情也能维系,而妾室则是需要感情维系的,不然她们很难在深宅大院活的安稳长久,公子出身高贵,这其中的道理,公子比盈盈明白。”

方盈盈一番话,让柳玉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想不到姑娘年纪虽小,却对这深宅之事了解的如此透彻,如此说来,姑娘多少也是体会过那种生活了?”

“盈盈哪有这个福气,我一贫贱女子,只是看惯了这人来人往,听多了家长里短,方才只是将自己听到的一知半解说了出来,谈不上什么透彻不透彻的。”

“既然如此,姑娘为何不肯让我为你赎身?”

“盈盈一贫贱女子,怎敢奢求太多。”

“你可以得到更多,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柳玉说着便端起桌上的酒喝了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方盈盈看。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盈盈不过是一俗人,如果公子肯施舍些许,盈盈自是高兴,但人生在世,若是觊觎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钱财就是再多,心怕也难觉得满足。”

“姑娘果然超凡脱俗。”

“公子过奖了。”

“那依姑娘看,我与那良人有何不同?”

“风尘女子,哪敢妄言。”

“如果本公子给你这个权利呢?”

“公子真是抬举盈盈了。”

“方盈盈,你为何对我如此设防?”

说话间,柳玉一个拦腰便将方盈盈拥到自己怀里去了。

自己坦诚相待换来的却是她一再疏远客套。

放眼陌城,哪个女子不想与他柳玉攀上关系,方盈盈,你真是不知趣!

“公子”

方盈盈想挣脱,却被柳玉抱的死死的,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公子,不如盈盈叫人再上一壶好酒来咱们慢慢聊可好?”

这女人的把戏柳玉早就看腻了,之前仅存的一点儿耐心也被她的客套疏远给消磨殆尽了,他不想再绕圈子,他要这个女人,这种念头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了。

“再好的美酒也比不上你。”

“公子!盈盈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如改日再侍奉公子。”

方盈盈说着便推了柳玉一把,就在她刚挣脱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被柳玉一把拉入了怀里。

“无妨,本公子今日不会为难你,你安心留下便是。”

“公子!”

在柳玉的摆弄下,方盈盈的一张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奈何柳玉出了这样的招数,弄的她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公子……”

“嗯?有事吗?”

柳玉故意将嘴贴在方盈盈耳旁慢慢吐出了这几个字,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嗯!”

没忍住叫了一声,意识到身体的异样,推开柳玉方盈盈便站了起来。

“盈盈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方盈盈说完便迈着步子往外走。

“站住!我柳玉看上的女人,从未失手过,你难道想成为第一个拒绝我柳玉的女人吗?”

“柳公子说笑了,盈盈不过是风月场所供人玩乐的女子,就算是大家小姐,能被你柳公子看上,那也是天大的福气,盈盈并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相反,盈盈很想攀上您这条大船,可奈何今日实在是不方便侍奉您,您出身高贵,就不要与我们这些见识浅薄的女子一般计较了。”

“哦?是吗?”

“公子面前盈盈哪敢妄言。”

“只要你愿意,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柳公子可真会说笑,盈盈虽说是风月场所的女子,可多少也知道自古以来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的道理,更何况我一烟花女子,又怎当得起柳公子如此承诺!”

“你觉得我在说笑?”

“时辰不早了,盈盈身体不舒服,改日再侍奉您,先告退了。”

“等一下!”

说话间,柳玉便伸手拦住了方盈盈的去路。

“我柳玉中意的人,是不可能轻易脱身的,除非……”

柳玉说着,便附在方盈盈耳旁吐出了几个字:“生米煮成熟饭”

下一秒,他便将人抱在了怀里。

“你……放开!你放开我!”

任凭方盈盈怎么挣脱,柳玉就是不撒手。

“来人!来人啊!”

“你要是不介意别人围观,就喊吧。”

“你……”

方盈盈没想到,柳玉会对自己用强!

想起老鸨见柳玉时那殷勤的态度,方盈盈知道,老鸨肯定巴不得她立刻从了柳玉,好多赚些银子!

“柳公子,等一下!”

此时的柳玉哪还有耐心听方盈盈那些说辞,没多久他就把人给办了。

意识到自己是方盈盈第一个男人,柳玉对方盈盈的感情由之前的不屑瞬间变成了怜惜。

他以为她拒绝自己是有更好的买主,所以才对她那么粗暴,没想到她竟是完璧,早知道就温柔点儿了。

“你……”

柳玉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方盈盈敢在自己面前承认对苏远航的喜欢了!

方盈盈只觉万念俱灰浑身酸痛,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身旁的这个男人,只希望他能赶快离开。

“盈盈姑娘,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完,柳玉便低头在方盈盈的肩上落下了一个吻。

事已至此,方盈盈不想认命也不想为了钱讨好柳玉。

“柳公子可真会说笑,如果每个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子都对我们这些个烟花女子负责,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你不信我?”

“公子既已如愿,现在可以离开了。”

柳玉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对方盈盈造成了很大伤害,可他却一点儿也不后悔!

占有方盈盈确实是自己一时冲动,但面对她时的那份感觉却是其他人身上没有的。

“刚才你不也很快乐吗?”

听到柳玉这话,方盈盈的脸霎时红了不少,她的心里既有对柳玉的恨,也有对自己的怨。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自己不堪。”

“想不到姑娘还有如此俏皮可爱的一面,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与你计较。”

以后,也不会……

柳玉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哪怕她喜欢的是别人,自己也喜欢她。

他要娶她,让她一辈子都陪在自己身边!

“公子真是大度。”

方盈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柳玉顿时觉得心中一紧。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公子莫不是以为,这天下的女子生来就想千人骑万人跨整日做这下贱龌龊的事吗?”

“我……我不是那意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

自己一直忍让,方盈盈却这般不识好歹,柳玉从没被哪个女人这样对待过!

下一秒,他便起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不过不是回府,而是去找老鸨!

当他拿着方盈盈的卖身契进来的时候,却看到方盈盈用碎瓷片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我柳玉对你来说就如此不堪?竟让你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不管柳玉怎样咆哮,方盈盈一句话也不说,只用漠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柳玉见状,忍住心中怒火,用手死死按住方盈盈的手腕,见血止住后,便用自己的手帕将伤口包了起来。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很难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我已从谷妈妈那儿拿到了你的卖身契,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柳玉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听完柳玉的话,方盈盈慢慢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让我受半点儿委屈?你何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在你们这些公子哥眼里,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现在,你也已经得到我了,对你来说,我已经没有什么隐秘或是新鲜感了,你就做个好人,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成全我这回好吗?”

“方盈盈,你既然身处其中,就该想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的人,想死?没那么容易!”

“你想怎样?”

“如果你敢死,我就把刚才你我之间发生的事儿告诉苏远航,你不是喜欢他吗?到时候,恐怕你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就不再是超凡脱俗那么完美了。”

柳玉也没想到,自己会龌龊到如此地步,竟会拿苏远航来威胁她。

“柳玉,你好狠!”

“我狠?是啊!但你何尝想过,你这样的举动是对一个男人莫大的侮辱,论狠,我比不了你。”

“……”

方盈盈不想与柳玉多费口舌,索性便什么也不说了。

“我柳玉今日向你保证,只要你不死,今天的事,我不会对别人多言半句,尤其是苏远航!”

“此话当真?”

“当不当真,只有活人才知道,你敢赌吗?”

“好……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儿,但你也要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

“好”

柳玉没想到,方盈盈对苏远航竟是如此在意!

不过才见了一面而已,苏远航竟有本事让方盈盈这般为他!

想到这儿,柳玉心里就燃气了一股火,烧的他难受,长这么大第一次,他从心里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怜惜,可笑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对别的男人情有独钟!

想想还真是讽刺!

离开笑春风,柳玉便将方盈盈安排在了自己的外宅,并寻了几个机灵的丫鬟照看她。

“你不用刻意找人监视我的。”

“是为了照顾你,这几个丫鬟很是机灵,你有什么需要,吩咐她们便是,我绝不会委屈你。”

“我有些乏了,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吩咐丫鬟盯住方盈盈,柳玉转身便命手下的人去查方盈盈的来历,对这个女人,他上心了。

方盈盈没想到,前几日自己还在为能见到苏远航而开心,却不想自己竟落得如此下场,之前所做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为这一天,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却硬生生被柳玉给毁了!

想到这儿,方盈盈不由的心生感慨:原来,人们常说的生无可恋竟是这般滋味……

处理完手上的生意,难得有片刻空闲,想起前几日方盈盈送自己酒时的举动,苏远航隐约觉得方盈盈有些面熟,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什么来。

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徐依依的身影!

自己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总是想起这个女子?

三天后,方盈盈向柳玉提了一个要求:她要见苏远航!

柳玉知道,方盈盈已经不再对苏远航抱有任何幻想了,虽然不知道方盈盈要干什么,可他还是答应了,因为,方盈盈向自己许诺,她见完苏远航就会死心塌地的服侍自己!

这天,天出奇的好,太阳暖暖的挂在高空,就连庭院里的花草看起来也比往日鲜亮,目光所及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柳玉的心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闷了,没几天,他便寻了个借口,将苏远航带到了自己府上。

见到苏远航的那一刻,方盈盈眼里的委屈和不甘不由加重了几分。

柳玉看到也没说什么,对这个女人,他总是习惯迁就。

“苏公子,你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方盈盈却说的十分艰辛,她掐了自己好几下,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她知道苏远航于她,就像那天上的星星,虽然耀眼,却无法企及,即便如此,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还是被深深地触动了。

柳玉见状,起身准备离开,不曾想,方盈盈却开口叫住了他!

“公子不用回避,今日我请苏公子来,虽是叙旧,可也没有什么话是公子不能听的。”

见方盈盈这样说,柳玉便又坐了下来。

见柳玉坐下,方盈盈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城外吴庄发了一场大雨?”

那是苏远航第一次离开陌城,面对那样的境况,他心生怜悯,因为那场大雨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人活的如此艰辛痛楚。

那样的记忆,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了的。

“记得”

听到苏远航的回答,方盈盈便继续说了下去。

“那次的大雨,将村子里所有的房屋都冲毁了,我的家人都死在了那次的大雨中,我被父亲推上浮木,侥幸活了下来,想到要一个人面对充满艰辛没有亲人的漫漫长夜,突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就在我以为自己也会随亲人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时,公子您出现了,那时的公子看起来有些稚嫩,从出现在那里开始,便不停的用略显笨拙的动作替活下来的人处理伤口,发放粮食,您甚至还安慰我说,家人们是提前去了一个没有苦难的地方,我只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会与他们相见团圆。公子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公子的那句话,我活了下来,公子走后不久,村里便来了一群人,说能帮我们更好的活下去,我们信了,没过多久作为被选中的人我来到了陌城,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群人贩子,他们将从吴庄带来的女孩儿一些卖到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另一些则卖到了笑春风,我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在惶惶不可终日的蹂躏中渡过,没想到,自我踏进笑春风的那一刻起,便被人盯上了,他们除了教我如何魅惑男子,还交给了我一个特殊的任务:嫁进苏府,成为苏府的少夫人。我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想我一烟花女子,就算有幸嫁进了苏府,也会因为不堪的经历被他们钳制,我想,这才是他们费尽心思将我从吴庄带来的原因,可谁也没想到,打我见到柳公子的那一刻,我便喜欢上了他,但念在您不光于我有恩且与柳公子交好的份上,我便想将此事告知公子,还望公子日后小心行事才是!”

“竟有这样的事,多谢姑娘直言相告!”

柳玉听完,这才明白方盈盈为什么会喜欢苏远航了,现在他对这个女人不得不另眼相看,且不说她聪明内敛,就凭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就足以证明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明明爱着一个人,却能镇定自若地在他面前撒谎说自己爱着别人,还说的那么坦荡,看在她刻意维护自己颜面的份上,过往的事儿,他便不与她追究了。

苏远航有种预感,那个三年前就对此事进行谋划的人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方盈盈能将她所知道的说出来,已经算是破例了,虽说自己与柳玉相识已有些时日,但两人的关系还没到可以不避嫌的地步,况且,方盈盈是柳玉赎身且放在外宅的第一个人,个中的原由,不用说,他也知道。

不一会儿,苏远航便以家事繁忙为由离开了柳玉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