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无风。
灯光倏忽地剧烈地摇动着,老旧电线接头时不时与灯座脱节,明灭之间,屋内黑白交替。
“味道变了,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卡尔放下餐刀,拿起手帕擦擦嘴,银晃晃的刀面折射着明灭隐现的灯光。
“是人变了啦。”
斯莫克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根哈瓦那雪茄,点燃,缓缓地吐着烟圈。
“钱,能改变一切,不管你承不承认,过去的,苟且的,贪恋的,丢弃的,痛苦的,安乐的。”
卡尔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卡尔,没钱的日子太苦了,太苦了,我甚至连梦到都会惊醒,我不敢回去面对我的过去。”
卡尔的第六感敏锐地捕捉到了斯莫克语气中的情绪波动。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卡尔,你懂我的吧,我不想回去啊。”
斯莫克痴念着,一只手猛地抓住卡尔的胳膊。
卡尔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抽身要跑。
斯莫克力气大得惊人,一直手取下雪茄,径直地戳住卡尔的手背。
一千二百摄氏度的高温瞬间在皮肉间撕开一个焦黑的裂洞,血液来不及渗出就被炙干蒸发,升腾起阵阵血雾。
顾不上钻心的疼痛,卡尔抓起一旁的餐刀,刺向斯莫克的手腕。
然而老钝的刀刃碰上斯莫克粗糙的厚皮,就仿佛茅草刺向树干一般。
“混蛋,那些事都踏马的是你干的。”
“随便你怎么认为好了。”
斯莫克拔出手枪。
“为什么,你踏马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好啊,你想知道为什么。”
一记重拳轰在卡尔左脸颊,伴随着眩晕一股无可抗衡的冲击力,被斯莫克顶在墙上。
“我替格罗夫街卖命十年,这十年我踏马死过多少次,你知道吗?我踏马用脑袋给他们干活,结果呢?那个混蛋亚洲佬来了几天就和我平起平坐,最踏马可恨的是你,贝尔法斯特本来是我的街区,结果上面那群混蛋,你一来就送给了你。”
吐了口唾沫。
“我是半路出家,什么都没有,在街上和狗抢吃的,没人踏马的在乎我,拿我当枪用,呵,今天我杀了你,收了贝尔法斯特…”
下身一阵剧痛,手臂上的力道顿时松弛,卡尔趁机抽出身来。
鬼知道卡尔在自由城学会了些什么。
抓起一个装辣椒粉的玻璃瓶,朝斯莫克甩过去,随即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阵阵咆哮声。
跑!
冲出小吃店,街上仍是一片漆黑沉寂。
环顾四周,一辆小汽车停在旁边。
掏出工具,边开锁,边飞速运转大脑。
等会开车回贝尔法斯特,打电话召集各街区总督,然后…
等等。
这锁…
早已驾轻就熟的开锁技巧此刻仿佛失灵了一般,几次尝试,锁纹丝不动。
巴西锁功,螺旋手,双倒龙,…
凡是能想到的技术通通用了一遍,车锁仍然毫无反应。
“玛德,劳资连法拉利都能撬开还开不了你个破夏利?”
又是一番折腾,仍然无果。
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几乎要握不住金丝。
“玛德,给劳资开…”
无果。
一只乌鸦飞过。
一阵剧痛。
好在意识也逐渐模糊,朦胧间,只看到老人提着一根三指粗的木棍,随手打开车门,探身进去。
“年纪大了,总会忘记锁车。”
关上车门,手中多了一瓶矿泉水。
“但似乎,并不算太坏的习惯。”
一仰脖喝干,将瓶子捏瘪丢出去,瓶体在地上打了几个圈。
招呼了一声斯莫克,斯莫克揉着肿痛的下体,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你解决他,我去联系阿尔贝托,叫他派人过来。”
“拜托…”
“行了,快去吧,这小子滑得跟泥鳅似的,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抓得到他的。”
老人转身进了屋,斯莫克紧握住手枪,缓缓走到卡尔面前。
“对不起卡尔,要怪就怪穷日子太苦了。”
咔擦—
枪弹上膛的声音。
瞄准。
只需0.01秒,卡尔就能和这个美丽的肮脏世界挥手作别。
“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当初你和唐偷得那辆卡车…”
然而上帝厌恶他的肮脏,撒旦怜惜他的罪行。
黑暗中探出一把匕首,在那层薄薄的隔阂上游走,让被囚禁的血浆喷涌而出,在月光下映射出泛冷的光。
轰然倒地,抽搐。
呼吸渐渐停止,双眼狰狞。
他竭力想扯动面部肌肉,发出一个自嘲般的苦笑,然而残存的生命力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一奢求。
预料之中,始料未及。
“别问,上车。”
卡尔不需要问,能有这种身手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汽车后轮飞速旋转,卷飞一团淤泥。
“该死。”
脚尖不停的点着油门,老式的四缸引擎颤抖的发出阵阵咳嗽。
老人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从店中跑出来,手里端着一把双筒狼枪。
轰—
子弹打在车门一侧,一股恰到好处的推动力将车子刚刚好推出泥潭,轰鸣的引擎发动车轮旋起一团团泥点,车身飞了出去。
一路横冲直撞,撞翻了数不清的晾衣架,自行车,蜂窝煤。
冲出裤衩纷飞的街道,将睡梦中惊醒的叫骂声甩在脑后。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老式拉达汽车横向穿过,径直撞向车门一侧。
橡胶轮胎在地面平行摩擦,发出尖锐的叫声。
卡尔的头嗡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另一侧的车门顶。
“该死。”
唐额头青筋暴起,急打方向盘,拼命保持车身稳定不侧翻。
卡尔努力翻过身来。
“唐,你带家伙了吗?”
“没…”
“玛德。”
卡尔爬起来,翻车后箱,里面有几把老式的得州造手持冲锋枪。
砰—
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
卡尔几乎把刚到手的枪丢了出去。
稳住身形,敲碎残存的玻璃,朝窗外射击。
对方回以更猛烈地射击。
“玛德,都去死吧。”
卡尔躲过一波密集扫射,探出身来,朝着两辆车疯狂倾泻火力。
两发七毫米手枪弹打穿了前挡风玻璃,击中了司机的前胸,那辆老拉达瞬间像酗酒的流浪汉一般晃晃悠悠地在街上摇摆,一头扎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哈哈哈,踏马的,几个小喽啰也想阴劳资,不是要杀劳资吗,来啊。”
两辆汽车从岔路口钻出,喷吐着火舌。
“玛德,真来啊。”
卡尔赶紧趴下,唐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在路边360℃大转弯,掉头,径直朝两辆车冲出去。
卡尔冷不丁地摔了一跤,牙齿磕在车门上。
“玛德,你疯了?你们中国人驾照是在NASA考的吧?”
抬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车驶向的方向。
“卧槽,你真疯了啊…”
“趴下!”
子弹如雨点般射过来,卡尔感觉这辆方方正正的老式轿车可能已经被打成海绵宝宝了。
飞驰而过。
奇怪的是,那两辆车像是被威慑的奴仆一般,乖乖掉头,原路返回。
车子开出一段路,唐把车停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向卡尔。
卡尔抽出了两根,一根夹在耳后,一根叼在嘴里点上,却发现双手已经抖到几乎拿不住打火机。
深吸一口,尼古丁在喉咙里渗入血液,长长的吐了一口烟。
“通知萨莫拉诺和海拉尔,到贝尔法斯特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