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有兄长 名为凤凰

由开元大战而往后,人类各自为派,居于大陆,又划疆成国,北有朝阳,南有嘉羽,西边风渡,三足鼎立;除此之外,除了蛮荒,便是僻壤,或北方极寒,或飞沙走石,条件好些的被各大修仙门派占领,剩余的就大多位于国的边界,俗称三不管地带。

朝阳国三不管地带的村落统称为影村。

当各大门派都听到了影村出现了食人梦魇伤人无数的鬼怪,并为之振动并全数出动为所有村落上各种符咒与结界的时候。

有一座如同小山丘般的巨大身体,正结结实实的趴在影村的深山老林里,其状如狸而有髦,俯身抽噎,呜咽之声不绝于耳,如同鬼哭。

那就是我了。

我是掌管人心妒忌的神兽。我叫类。

在穷奇,九尾,天狗他们都死光了以后,我改了名字。

现在,我叫悠悠。

若你在世间偶然见到了神鸟凤凰,请告知与他。

类悠悠在找他。不惜一切,义无反顾,生死相随。

凤凰带领大家避世时,选择了在人间大陆之外的海上,飘零了很久的一座孤岛。

孤岛上寸草不生,中央有孤峰突起,直入云天。四周皆是凌乱碎石,伴有海浪拍鸣,可怕的很。

他领先众兽于前,转过身来,目光轻轻扫过眼前诸神兽,无一敢言。

凤凰笑了笑,眸中带着许多随和,却让人不太敢亲近,他说,“大家不必如此拘谨,如今我们是一同来逃命,没什么规矩,放松便是。”

兽群看着眼前怪石嶙峋的孤岛,一时间开始躁动不安。

“逃命?来这座孤岛逃命?”

“这里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来生存?”

凤凰微敛了双眸,眸光只是轻轻一扫,兽群就再次寂静下来,于是听从安排,开辟荒地,拔除野草,建造房屋,小岛逐渐成为有生机的模样。

可惜那个时候的我连心智都还没有打开,每天除了流口水就是修炼与吃,凤凰彼时威风,我全从九尾嘴里听到。

等我有神智的时候,岛上已经是生机盎然,宫殿林立,奇珍异草与花随处可见,九尾说,因着岛上常年不散的雾气,人类居然觉得这是座仙岛,取了名字叫做蓬莱。

凤凰作为首领指导大家开山,劈木,建屋,引池,同时教仍是兽形尚未分雌雄的我说话,认字,读书,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本事不大,却天生皮的要死,留下的神兽都要叫凤凰一声兄长,独我直唤他名讳,让我洋洋得意的是,凤凰从未因此生气,依旧温柔。我那时便觉得自己此生必然是离不了凤凰的,没有凤凰,我会死掉。

要做极美的女子,用人常言的妻子身份陪在他身边,便是我那时最大的心愿。

修炼成人形的神兽越来越多,到最后还像小兽……大兽一般的居然只有我一个,大家向往岛外的生活,一个一个走出去,明明强大如斯,却又不知为何,有伤有死,出去了,却再不回来,被凤凰找到葬起来。

一个个算来,竟只剩下了我和凤凰。

直到某个极好的清晨,我醒来,却发现整个昆仑只剩了我一只。

透过窗,就可以看到凤凰留的条子。

他体谅我还未化形,身形巨大健硕,留的条子极宽大,字迹一如他本人秀丽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凤凰说,类,此后你便是世间最后一只神兽,务必看好昆仑,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凤凰曾与我讲过,人间是险恶之地,他不会去,希望我也别去。

我应允的干脆利落,他却先消失不见。

凤凰可做神兽首领,我相信他不会就此死去,但又怕他会遇到危险,心急如焚,还没修炼成人形,就火急火燎跑出了昆仑。

才知道这世界竟如此之大,茫茫人海,去哪里寻凤凰?神兽不能化形,便无法学会主动使法术,与普通异兽无异。我这一趟除了拖累自己,似乎毫无用处。

跑出蓬莱,从前没觉得怎么,来到人间,才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我长得像猫,头发极长,以吃人和妖怪的记忆为生,越痛苦的记忆越好吃,越年轻的记忆越鲜活。记忆被吃光,就仿若这一生走到了尽头,不管人或妖,都会极快的衰老死去,如果不是自愿被吃,他们要带着极大的怨气变成厉鬼。

到了人间就要有人间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刚刚成为悠悠,满天下没有一个人熟识,又无助又难过,我难过的不能自已,一心想着快快化形去找凤凰,便拖着自己小山丘大的身体到处找又年轻又痛苦的记忆去吃,吃的肚皮溜圆了,就躺在神山的老树上睡觉。那一阵子,人间因此造成的骚动,我全都知道,却也全不在意。

所有在外陨亡的神兽都是凤凰亲手埋葬,除了他自己和我。

我每每觉得坚持不下去想要回昆仑时,便会想起凤凰,我有多喜欢凤凰呢?

喜欢到没有凤凰就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一想起凤凰现在不知生死,我就觉得备受煎熬。

甚至想到就算凤凰可能真的离开了,我也要找他的尸体回来,好好安葬。

神兽的尸体是不会腐烂的。

我有兄长,名为凤凰,我须找他,且不惜代价。

当我还是类的时候,还没有学会哭。只能每日伏在山上,发出呜咽的声音,如同鬼哭。

那一阵子,人间到处是厉鬼,阴间各类官职都跑出来抓,忙乱的要死,最后连守着奈何桥的孟婆都被迫出动,阎王爷气的嗷嗷叫,一边叫一边就拍了板,居然对或许是人世间最后一只的神兽下了追杀令。

那天,上千年没离开过阴间的孟婆别提多高兴,抓了几只小鬼就过来感谢我让她有机会离开奈何桥,陪我谈天谈地唠了整整两天磕,末了冲我深深鞠一躬,跟我说让我去深海里躲着,告诉我深海里的鱼都没有轮回,阴间的人不能在深海动杀戒。

谁?要杀谁?

孟婆给我解释,“哦呀,是这样的,你杀人,我抓小鬼,顺便来找你,感谢你,还要告诉你阎王在追杀你。”

说完十分抱歉的款款一笑,“哦呀,本打算初见时就将此关乎神兽种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告知与你,但实在……许久无人共我畅谈了。”

……

人间各种追杀我全不在乎,那阎王可是正经的神仙,我能顶得住?!总不能凤凰还没找到,先把自己折在人间吧!

我气的跳脚,恨不得把孟婆的记忆也吃掉让她也变成厉鬼,又想起她早就是鬼,于是更气。

她又推我说,“人间已过二十四个时辰,天上的文书或许就在今日批下,趁还没有阴官发现你,快去逃吧。

我丝毫没有被追杀的经验,想起自己肩负或许是人间最后一只神兽的神圣使命万万不能赴死,吓得马上撒开四蹄,没日没夜声势浩大的往东海跑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

还是在海边被一大波阴官抓个正着,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我一次见全。

我是个年龄不大修为不深,全靠着凤凰他们庇护才从远古活到文明社会的废柴神兽,四蹄难敌五六七八手,只能在最后一刻假死,趁着阴官放松警惕的时候,跳到了海里去。

连个人形都没有,好大一坨跳进去,蹦起几仗高的浪花。

真的不能再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