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拿出来,翻开第一页,满目红色的“不准睡觉”,写到最后几个字有点飘。
那是我第一堂课写的。我当时想效仿头悬梁锥刺股,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太快入睡,我一边听老师说玄学,一边写下这四个字,以提醒我不要睡过去。
结果事与愿违。右下角那皱皱巴巴的地方就是我当时流下的口水。啊,不,是悔恨的泪水。
第二页,依旧是“不准睡觉”。只是没有像第一页那么满,因为入睡得比上堂课快了点。
我翻到空白的第三页。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懂得上进。我对天发誓,这堂课,怎么滴也得写满两页,我才能睡!
数学教授姓方,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身材高挑,身形也没走样,戴副金边眼镜,有点老港星的范儿,要是年轻二十岁,必然也是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小鲜肉。或许我就不会琢磨着怎么才能在数学课上少睡一点了。
我应该直接研究怎么睡到人家了吧。
阿弥陀佛,道德沦丧!
嘻嘻嘻。
方教授今天貌似心情不错,嘴边噙着笑,看上去很和蔼可亲的样子。说到自觉好玩的地方,他还会冒几句四川普通话,有点小幽默。
此时他徒手在黑板上画了个滚圆的圈,在里面标了四个点,标了四个字母:P1,P2,P3,P4.
我不大喜欢P,它跟多动症一样跑到这里又跳到那里,一会儿求面积一会儿找切线,数学上一半的事儿都是它挑起来的,堪称数学界的苏大强。
然后方教授开始解析这四个动点之间的关系。他在这四个点上画出了一张蜘蛛网,画完后他说了一个超级长的定理名词。我觉着那个词就像是小时候我妈买的牛皮糖,粘粘的,可以拉成很长很长的丝。糖丝儿粘在方教授粉笔下的新画的蜘蛛网上,形成了薄薄的一层膜,于是它轻盈地飘了起来,飘啊飘,飘啊飘,顺着空调的风,缓缓地落在了我的头上,把我的五官七窍全都糊住了。我似乎还能隔着这层膜看见方教授在讲台上走动,但他的声音却如同汪洋上升腾的白雾一般朦胧不清。
我强拢精神写下“不准”两字,啪地脸就不小心着陆了。
不行不行,不能睡。
我撑着眼皮又写下“睡觉”,方教授的话就跟化骨绵掌一样,把我直接给轰趴下了。
按照上两堂数学课睡觉的生物钟,我本该到下课后才能醒来的。可今天,可能是神经中枢强大的求生欲刺激了大脑,我就跟被电击一般,陡然提前从梦境回到现实。
睁眼的一瞬间,我因为场景切换得过快,一下子有点懵,不知今夕是何夕地醒着盹。
然后我听见前方和蔼可亲的方教授平铺直叙地扔炸弹:“我们现在做一个随堂小测,我摸摸底,看大家都是在什么水平,方便之后教学。大家不用紧张,摸底不计入考试成绩,你们按照实际情况发挥就好。”
我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老师你看着如此面慈心善,怎么暗地里还磨刀霍霍向猪羊呢?测验无论计不计分,当如西部牛仔决斗一样,要事先指定好时间地点才行,即兴发挥搞free style是要出人命的啊。
幻灯片上的三道题,不是选择题那样的小甜心,也不是填空题那样的小棉袄,而是三道不分(1)(2)(3)小点的大题,不给台阶,不给送分,属于没有感情的杀手类型。
方教授不是来摸底的,他是来掀底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