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蒙山狐疑 青丘有狐(二十三)

ps:我发誓,明天五更!

“尸体?”

“什么样的尸体?”我问,“人的还是动物的?”

赵达一经回神,憋了口气,探头又往里看了一眼,说:“好像……是个人!”

“人?”

我又与北冥月对视一眼,同时看见彼此眼里的疑惑与忧虑。

“要不,我把灌木砍开?”

赵达看了看我,提议道。

“不用,一起进去。”我摇了摇头,正想率先走进灌木,却被胖子一把拦下,对上我疑惑的眼神,他说:“徐哥,你这浑身伤痕累累,就甭逞强咯……让胖爷我打头阵罢!”

说完,便见他蹑手蹑脚地摸到那片灌木面前,解下扣在背板外侧的弯刀,提在手里,轻轻拨开面前蓁蓁的乱叶。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过。

背静而幽凉密林顿时被打开一个缺口,寒气倒灌,灼粲的日光洒进林地,蓊郁间瞬然多了些许生气。

山风刮过我的后背,带着些许秋杪的萧瑟。

我不知道视界当中这具浑身红彤彤的体躯,到底还能不能算上“人类”——他的四肢不自然地向后扭转,脖子似乎围了一圈同样赤红的不明物体,肿得老大,血糊了一脸,面目全非,双眼像是受到某种巨力的挤压,两颗充满血丝的眼珠子突出眼眶。

纵然此人浑身浴血,通过外套,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庞中信的弟弟,庞中民!

但令我最为惊惧的不是他的死状,而是他那张脸,像极了我噩梦里的那张笑脸……

值得一提的是,眼前尸体的嘴巴也咧得很开,乍一看,他似乎也在笑、在狰狞而疯狂地笑!

“庞、庞中民?!”

赵达与北冥月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叫。

似乎太过不敢置信,赵达倒提着微冲,用枪口用力戳了戳庞中民的尸体,尔后转头看向我,诧然道:“徐哥,真,真死了!”

我看着眼前的尸体,心中生起万千疑团。

张了张嘴,我正想道出心里的疑惑,未料,耳边猛然响起一阵利器破空的尖啸,一股强劲的气流混合着冲臂的腥臭同时灌进我嘴里,到嘴边的话儿立时没了踪影。

“嗖!”

下一瞬,又听见一声“哚”的闷响,尔后,胖子身侧的松树上蓦然多了一根短矢,短矢入木三分,箭头处还钉着什么东西。

此时,胖子鬓角的几缕碎发才开始慢慢落下,他下意识回过头,双眼正对着身旁树上的箭矢,待看清剪头钉住的东西,他脸色猝然苍白。

我也走近几步,定睛看清了树上的东西。

这才明白胖子为何脸色剧变——原来那是一条蛇,身形瘦如竹筷,被北冥月的短失钉穿了头颅,尾巴缠在箭上,不断地抽搐。

“北冥老大,多,多谢救命之恩!”胖子一脸心有余悸,哆嗦着嘴唇逃离树边。

那条蛇身上的红鳞我看得有些眼熟,不由将目光投向庞中民的尸躯——果不其然,他脖子上那圈肿胀的赤红,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黑糊糊、似乎僵化了的肌肉。

从此不难看出,被北冥月射中的这条蛇绝对含有剧毒!

“这叫“凤赤子”,传说中潜伏在老林里的一种很狡猾、很致命的毒蛇!”北冥月收起手弩,走到我身边,指了指树旁四肢扭曲的尸体,道:“庞中民应该就是死于这种蛇的蛇毒,至于他的手脚为何折成这个模样……我想,应该是被摔的!”

“摔的?”

胖达揉着手上残留的鸡皮疙瘩,凑了过来。

“对!”北冥月抬手,指了指我们的头顶,“从上面摔下来,恰好撞上下面的老树,四肢折断,又碰巧遇上猎食的“凤赤子”!”

“现在正好处于暮秋与初冬的交际,诸如蛇这种冷血动物很快就要陷入冬眠,这时期的蛇类,毒性最为强烈!”我也作出了解释。

“唉,就是可怜这汉子……”胖达罕见地叹了一口气,嘀咕道:“什么运气,躲过了白貔子的雾,也躲过了蒙神的索命,最后居然折在这么一条小小毒蛇嘴里……啧啧,欸,徐哥,咱要不要给他埋了?”

我微颦双眉,抬头看看天。树冠外,骄阳依旧当空。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我与庞中民虽只是点头之交,但也实在不忍令其曝尸荒野,何况现在时辰尚早,安葬他也未免不可。

“行,挖坑吧……”

十数分钟后,草丛中多了一个简陋的孤坟。

我们也没给他立碑,只在土堆上垒了几块石头。

坟前竖了根烟,是胖子的杰作。

随着烟霭袅袅升起,我们踏入这片山林的更深处。

走着走着,我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座乱石堆就的孤坟,轻轻叹了口气。

心间蓦然有些惆怅。

我毕竟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纵然身负技艺,我终究也只是个凡人。

白貔子的迷雾里,我救了庞中民一命。

破庙前的山林里,我又将他从蒙神神龛前拉回人间。

但可一不可再,我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像山崩地陷这种灾劫,我都自顾不暇,哪有余力顾及他人。

我在草丛间扔了一把豌豆。

只期望坟中的庞中民,得以安息。

…………

又走了一段时间。

北冥月忽然拍了拍我的左肩。我本来沉湎于思虑中,无可自拔,被她轻轻一拍,神识这才重回现世。

“怎么了?”

我投她以不解的目光。

她没应声,只将下巴朝我身边点了点。

循着她的示意,我疑惑地放眼四周,才发现身边所有的植株好像都换了颜色。

若说先前是古朴、浑厚的亮色,现在就是幽邃、阴森的暗色。

棕黄、深褐的松树树干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一些更加高大、粗壮、树干枝叶呈暗红色的不知名树木。

四周的气温也仿佛骤降大半,我穿着两层毛衣,却感觉不到一丝闷热,林间好似充斥着缱绻的寒意,凝冷刺骨。

不知何时,我们身周刮起了山风。

风声凄厉,听得我鸡皮疙瘩乱起。

“胖子,”我缩了缩脖子,冲身边的赵达大声喊道:“你确定你没有领错路?”

“不应该啊!”胖子犹在拨弄着手里那个模样怪异的罗盘,头也不抬地回我:“虽然胖爷我是摸金校尉,不算正式的“相墓工”,但风水走势这种东西我可不会胡来!”

“我们一路走来,

地势平整有如飞龙行脊,密林作梁,山石作骨,若要寻找大墓,走这个方向肯定没错!”

“可问题是……”我抬起左手,下意识摸了摸额角:“就我们仨信马由缰,没有炸药,没有洛阳铲,甚至没有醋降(一种特制的醋汁,可融化墓中各式各样的封层),如果在我全盛时期那还好说,可现在这状况,我们不找到原先的队伍,就算找到墓穴也是抓瞎……”

话到半截,北冥月猝然揪住我的袖子。

“你们先别聊了……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右侧不远处的一颗榕树。

由于这片山林的树木太过高大,树冠茂盛,遮住了大片日光,所以我看什么东西都不太真切。

幽翳间,我依稀看见那颗榕树后边,的确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斜倚在树上,只露出上半身,似乎在窥视我们。

我抽了抽鼻子,却闻不到一丝人味儿,反而有一股若隐若无的骚臭盈满鼻间。

“应该不是人……”我作出判断。

但不是人,它能是什么呢?难不成是山都?也不对,山都的体型没有那么剽壮!

最后还是北冥眼尖,看出那是一具模样古怪的石俑。

近前一看,这石俑是狐首人身,通体像染了血一般的红,埋在同样黯红的枝叶间,浑若一体,换做眼睛不太敏锐的人,很难看得见它。

石俑还不只一具。

我眼前的这具只不过是领头罢了,其身后仍有数十座大小不一的石俑,歪歪斜斜、七零八落地屹立在树根与草叶之间。

山林苍幽,风刮得有如鬼哭狼嚎。

在这样的气氛里,看着面前这些青面獠牙,嘴角还带有一些古怪狞笑的狐首石俑,着实令人有些寒毛倒竖。

“这应该就是青丘国的造物!难道青丘国民都是“狐首人身”的传说是真的?”北冥月倒是不见慌恐,走到石俑跟前,伸手抚摸了一阵,发出惊异的喟叹。

春梦无痕,不知这些石俑历经了多久的风吹雨打,周身已是浑圆滑润,丝毫不见其余的花纹,唯有一张凹凸不平的狐脸还栩栩如生。

它们身上也不知道涂了什么颜料,时隔沧海桑田,依然涓滴无毁。

正叹惋着青丘国民的巧夺天工,耳边忽然响起胖达的一声惊叫:“徐哥,北冥老大,来这边看看!”

我与北冥月循声走去。

“徐哥,你看那——”

见我走近,他立马踮起脚,伸手指着一具石俑的后背,示意我看。

借着繁叶间渗漏的幽光,我依稀看清,那似是一串怀表。

我打量了一下那具石俑,尔后,几步蹬上它的后背,伸手摘下那只金黄的表。

北冥月看见了,掩嘴惊呼道:“这是庄教授的怀表!”

闻言,我将手里的怀表递给她。

北冥月翻开怀表的盖子,“啪嗒”一声掉出半块纸团儿。

赵达弯腰捡起,打开了夹在手中,用力抚平上面的褶皱后,展给我们看。

纸上写着几个遒劲的小字:往前有墓,墓前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