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千眼

第二天早上,依着陈队给我的地址,我找了一批骆驼车,向那边挺近。

坐在骆驼上和马夫聊着天,想着又要去认识一帮新朋友,可真是送往迎来。

没多久,马夫说:“到了,你看。”只见一条河道的对面,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窟的崖壁,比K石窟长度和高度都更加壮观一些。此时夕阳西下,万霞衬托在石窟的背后,让这遗址更多了一份宏伟的气势。

到了金石所,接待我的是个中年妇女,但是人也很客气,问了我的情况,就安排我住下了。

由于我属于“年轻人”,正好赶上这边在对壁画做画图修复,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被分在了那边。我被她带到宿舍,在那儿五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已经等着我了,一一互相介绍,说实话,一下子五个人,我没能记住一个个都是啥名字,只能等日后慢慢熟悉。

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年龄稍长一些的孙哥似乎是我们这帮人的头头儿,招呼这招呼那,有一个当大哥的风范,估摸后面就是跟着他混了。

果然,晚上回了寝室,孙哥带我去看了看设备,大致给我讲了讲用法,我看了看那些又多又重的设备,就就知道这些活儿虽然听起来简单,但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必须有一个团队来协作。

往后一小段时间倒也过得不错,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很简单,反正年龄差不多,学识差不多,共同语言也多,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平时干活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吹牛逼开玩笑来个荤段子也都不用避讳什么,只有孙哥比较像个老大,不苟言笑,不过也很正常,带着一群年轻人,不严肃一点压的住谁?

这期间,我听也他们讲了做这些事的必要性,说到底,一切是为了保护石窟。几千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毁灭得渣儿都不剩,石窟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沙,自然保护条件本已经十分恶劣。

加上M窟出名之后,游客日益增多,不时还会有盗壁画的神经病造访,保护的困难更大。在这儿不得不插一句,发展旅游业很多时候跟保护古代遗迹本就是矛盾的,但是很多没有旅游资源的城市只能开发古代遗迹做文化旅游,导致保护的难度更大,这些年最常见的莫过于留下某某到此一游。

为了协调旅游和保护,D市M窟的预防和保护可以算是行业模范了,在环境检测,病害机理,颜料变色,材料老化等等这些方面全都下足了功夫,尽全力把这一遗产留给子孙后代。而我们做的这些,目的就是永久地保存M窟的资料,随着科技的发展,这种可能性的确也是越来越大。

据说上面还想建造一座参观前学习中心,届时前来参观M窟,先要在里头学习学习,做足功课,才能进洞窟游览,这样可以大大缩短参观时间。这样的模式可以说在我去过的景点是闻所未闻的,不过我相信这是保护的好办法。

事实上这听起来很难很高级的东西我也学得挺快,从一开始被手把手地教学,到现在能独立操作,独立绘图涂彩,真觉得用起来也不难,我甚至觉得所谓需要年轻人可能只是某些老同志用来撇开事情的说词。从小我母亲就跟我说,多学一门手艺多一条活路,我是不甘心落后于时代和科技的,只要有条件,人一定要与时俱进,多接触了解新鲜事物。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我就出事了。

这天早晨我们正在对六十几窟进行绘制,这是归义军节度使曹某夫妇于十世纪中期所建的功德窟,除了西壁上部通壁绘的名震中外的长达13米、高3.6米的大幅《五山图》,在东壁、南壁、北壁还十分显眼地绘制了数十个曹氏家族女供养人图像和题记。

绘制那个五山图是个大工程,我们装好了设备,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工作着。但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洞窟里又没有太阳,更加阴冷。我被冻的瑟瑟发抖,只得爬起来一边蹦跶,一边欣赏周围的壁画。

在我去过的其他窟里,没见过这么多女人。这些女人虽然不好看,但是毕竟是女人,俗话说男女如磁铁,异性能相吸,虽然我也没那么饥渴,但是意思是这么个意思,我还是不禁仔细观瞧起来。

我数了数,北边16个,南边17个,东墙16个,只有东墙靠着洞口的7位穿着黑色,其余都是红衣。而且离门越远,就越小。我正在思考,这是一种身份高贵卑贱的区别,还是年龄大小呢?

正在我思考之时,忽地,我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虽然细微,但足够我的余光察觉,我下意识地转眼看去,发现刚才的一动应该是在我身旁这个女人的脸部附近。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又是一动。这下子我看了个明白,这女人的眼睛又动了!而且这次,不偏不倚与我目光相对。

我被猛地吓了一跳,壁画的眼睛怎么会动?虽然没想明白,但是内心的恐惧是真真儿的,我急急向后退去,却不想脚后跟被台阶一绊,就仰身而倒。我心说不好,别碰坏什么东西就麻烦了,但是摔下去的时候谁控制得住呢?

然而,我还没摔倒地上,目光所对的藻井和四披上,绘满了千佛,大小都差不多,颜色和形态却各不相同,一时间,他们所有眼睛全部睁开看向我,眼里都闪烁着怪异的光。我顿感天旋地转。然而,我刚想偏过头去让自己清醒一些,就看到角落的四大天王之一也正盯着我看,我顿时两眼一黑。

我挣扎着爬起身,用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像是躺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孙哥的声音冷不丁一声从旁边传来:“你醒了?哎哎别起来,快躺下!”说完他连拉带摁地把我拽躺下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医馆?

我问他:“咋回事儿啊,我怎么来这儿了?”

我的感觉,就像是刚摔倒就爬起来了,但是很显然我昏迷了一段时间。

“你刚才不知道怎么就倒了,我们叫也叫不醒,急忙把你送医馆来了,医生说你可能是轻微脑震荡,一会儿就能醒,这不我在这儿等你等到天黑了。”

啥?天黑了?我转头看向两边,好嘛,是真的。我晕了一白天。

我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地孙哥说:“不好意思啊,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啊,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又瞅瞅我,我也盯着他,他似乎确认了我没什么问题,问我:“你好好的怎么就倒了?是最近太累了还是水土不服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就是,脚后跟被绊了一下,可能就磕到脑子了。”

他听到这话,差点没气笑了。他打发人先给金石所报了个平安,我们就在医馆歇了一晚,第二天我自掏腰包,请他在胡羊焖饼搞了一顿早饭才回去,说实话早上吃这么肥我还真不习惯,不过也算是改善了一次伙食。

回去之后,几个小同志也问我怎么回事,听说我被绊倒就昏了一天没干活,纷纷都开玩笑想要效仿。

天气越发的冷,吃完晚饭大家都舍不得离开温暖的食堂。这里虽然不像XH墓地、LL古城一样与世隔绝,但是天天看见的同事也就那么几个,所以基本都处得很好,就像一个小家子,于是天天吃完晚饭大家坐在食堂看书闲聊也成了每天的娱乐项目之一。

有个姓钱的大妈,就是上次接待我的,负责人事工作,也比较闲,平日里最是八卦,也是话最多的,在这种时候就是她发挥的最佳时刻。

今天张罗着给谁谁谁介绍个对象,明天就说谁谁谁出去玩骰子中了多少钱,后天又说哪个哪个书上的情节感人得要命,虽然我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不过钱大妈巧就巧在她那张嘴上,多无聊的事情经她那么一讲,也能多些趣味出来,逗得大伙儿一乐,所以闲着也无聊,不如听她讲笑话。

然而,不知道钱大妈怎么回事,可能是看书受到的启发,突然给我们讲起了奇怪的故事。

撇开故事本身好坏不谈,上座率那是相当的高啊,可能大伙儿平时工作都无聊地紧,乏味地很,用这种故事来刺激神经的确不错。

她讲的故事其实也就那样,说的是一个小伙儿,在D市爱上了一个姑娘,俩人都快结婚的地步了,突然一天晚上正激情着呢,突然门响三声,小伙子穿上衣服打开门就不见了,后来找到人的时候,人已经死在沙漠里了。而就在头七晚上,他的魂儿还回来找姑娘,说了一通人听不懂的的东西,把姑娘吓了个半死。

我心说这故事可够狗血的,没头没尾没道理,也比我那些莫名其妙的经历差远了。但是为了不显得我有多么“饱经沧桑”,我还是对她表示,这故事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