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在水底,人真的会像喝了酒一样,精神兴奋,但是智商下降,我把手伸过去的时候,自己就开始后悔了,但是反应速度已经跟不上手了,来不及把手抽回来。
一边担心着会不会莽撞地碰到什么东西,我的手已经插进细腻有凉爽的泥沙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摸起来是个死物。我心里放松了一半儿,甚至有点高兴,心说终于不是空手而归了。
我攥紧拳头,感觉到手上握的是一根棍状的东西,我用力往出一拽,没费多大力气就弄了出来,也就筷子那么长。我拿到跟前一看,我脑子速度再慢我也认出来它是骨头。随之,我眼睛的余光看到泥沙上还有几个被我一起带上来的小骨头,应该都是指骨的大小。那这个……想必是手臂上的骨头了。
虽然金石的时候看到这种东西并不稀奇,但是我还是觉得挺晦气。别人掏宝贝,我又来掏死人。
眼看底下还有更多骨头状的东西渐渐显露到泥沙表面,我心说:妈的,这事儿老子不管了。于是我关了泵,回到井口,跟那两位摊了个手,就上浮了。
回到水面上,老殷果然看着我们手里空空的,笑了出来,说道:“不意外不意外,我刚刚就知道了。”
本来我就觉得很晦气,加上又被嘲笑,我不由怼了一句:“下面还有好宝贝,留给你们呢,甭客气,别忘了带麻袋去装。”
正在穿潜水服的那一队,听我这么说,还显得挺高兴,真就一人拿起了一个麻袋下了水。我一边脱潜水服,一边心想,看一会儿这帮倒霉蛋能弄上了些什么。
正当我坐在船甲板上,脑子刚刚彻底恢复了正常运转时,船边就有人大叫:“上来了!”听着非常兴奋。
我心里冷笑一声,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也把头凑了过去。结果水里这三个家伙,还真是一人搬了一个麻袋上来了。看到这场面,老殷脸上明显非常高兴,但是我观察到了底下三个人并不是很开心。那看来……
果然,当麻袋里的东西被到出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当然除我以外,脸上都换了一副表情。
整整三麻袋,都是骨头,还都是在烂泥里泡了二千年的人骨头,各个部位都有,只不过十分凌乱。
所有人开始面面相觑。这么多人骨,一定不是失足落井的,而且可能得情况其实很少——显然他们都是死后抛尸的。但是我们检查了很多骨头,上面并没有钝器制造的致命伤,所有伤口都是“粉碎性”的,这个很好理解,颅骨上被开个洞和整个拍变形了根本不是一个概念。而且,从骨骼发育和牙齿情况来看,这些人的年龄也是有老有少。
这就很奇怪了,莫非这些人先被某种因素弄得惨死,然后都被扔进了这口井?如果结合之前老殷给我讲的传说,这因素会不会就是那场巨大的灾难?不过又是谁能够在“陷C州”之后把这么多尸体扔进井里,又扔了这么多金银珠宝青铜器?
金石有时就是这样,有些谜团只能靠猜。我这个想法虽然有些难以做到,不过我觉得很合理。
金石工作可不会因为挖出来三麻袋人骨就停止,但是下一队从水里冒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没有了昨天的兴奋劲儿,又是满满三麻袋的人骨。
下工之前,一共十二袋人骨被我们从井里打捞了出来,回去的船上,大家明显都跟昨天有了很大的情绪转折,可能只有我们组的三个人比较幸灾乐祸。
晚饭的时候,做饭的师傅把那条巨大的黑鱼给切块儿煮了,味道十分鲜美还没什么鱼刺,但是在好吃的食物似乎无法改善氛围,所有人基本在低头吃饭,也不言语。
人骨这种东西,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比较让人头疼,金石学家一向喜欢用“科学”来标榜自己的金石发掘,所以人骨自然也就有它在体质人类学上的研究价值。甚至有的学者说能通过检验人骨,还原这帮古人的食谱和健康状况等等,听着很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人骨不仅不能丢,还得妥善保管,拖回库房。
吃完晚饭老殷又把大家聚到一起,开始研究这口井的埋藏问题。现在毋庸置疑的是——人先进去的,然后是那鼎,再然后是金银财宝,再然后是那些奇怪的青铜器。老殷告诉我们,昨天那个鼎有关专家鉴定过了,是西周的。那按照上晚下早的堆积原理,这些人骨是西周及以前的?可是这口井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口汉代的井,那就只能是从西周沿用到汉代?
这也太牛逼了,虽说七八百年的时间跨度不大,但是早期古井一般是没井壁砖的,井口堆点瓦片都算是客气的,而没有任何砖瓦的“土井”,才是新石器时代以来的主流,这口井用了七百多年没坏,到了汉代又给加了井壁?哎不对,那不可能!
我突然想起来下到的深度还有井壁砖呢,汉代人如果做砖壁看到这个鼎他不可能绕下去接着干活儿,一来呢体积不可能,二来,汉代人要是从地里刨出来个青铜器都是当宝贝的,这绝不是个例,所以也不会就这么把它留在井底。唯一的可能就是——鼎是汉代修好了井才下来的。
我把这个想法说与众人听,大家都觉得有理,但是现在时代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口井的性质。还是那句话,文物是不可能自己长脚往这里跑的,同样人也不会自己跳进去,所以这种奇怪的堆积方式会给人很大的疑惑。
不过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就像有人给了我一点提示一样,之前那个“抽水马桶”的模型再一次出现,但是这会儿我觉得没那么好笑了——十分有可能!这是一处难得的风水龙穴,只可惜没埋人,而是被打了口井。
深埋在水下的之后,先吸生气,而人是自然界中生气的一个个小小的汇聚点,哪怕是刚刚遭遇不幸的人,生气未散,于是被井“吞噬”;接着再聚宝气,自然把这些“值钱”的物件儿都给吸进来了,所以这井里的宝贝,可能就是这座城陷落之前城里所有的好东西。而且这么多年井和它周围都不积泥沙,足可见此地的风水。
想清楚这个结论,我自己是越想越相信,真有如醍醐灌顶。但是这个我却没法跟他们说,毕竟有些“不科学”,不过我也心知,按照我的推断来的话,底下是不会有更多的文物,或者称之为宝贝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洗漱,发现外面又有点不对劲,急忙探头看去,昨天那座海市蜃楼的山又出现了!而且看样子,非常像。我把画板拿在手上就开始翻画儿,翻到昨天我画的那几张,站在门口一对比,果真一模一样。而且不光是形状,就连出现的位置也是一模一样的——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我认为它就在那口井的上面。
这下我高兴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口井,无疑是一处风水龙穴。
老殷也起了床,看到这景象也是惊奇不已。显然,他也知道海市蜃楼这种自然现象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如今这两天接连出现,而且形成的景象一模一样,这一定很不对劲。但我觉得他可能不会联想到风水这个问题。
就这样,我看了看他,他看了看我,我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去各忙各的了。谁知,对金石队而言更加“残酷”的事情从今天开始发生的。
人骨,人骨,还是人骨,这人骨似乎是无穷无尽,井也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深,不论怎么掏,底下又会出现一层一层的人骨。
后来,我们索性忘记了这口井里出土的文物,把它称作“死人井”,虽然听着不吉利,但是十足地表现了它对我们的精神摧残,不是亲身经历的人也许无法理解一次次潜到深水,一次次挖掘先民残骸,那种压抑与失望。
经历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清理,这口死人井里的骨头总算是接近尾声了——从之前层层叠压,密密麻麻堆着,逐渐减少,最后只同一个深度只有一个两个人,到后来只有几根骨头。我们才逐渐安了心。
但是,死人井现在不是我们最怵的地方,现在最阴森恐怖的地方,要属库房,里面是很多袋用麻袋装着的人骨,堆积如山,这不由让我想起来了草原墓里的殉葬坑。
这天下午,又轮到我们第一组下水了,现在我们下水,索性都是手拿手铲下去的,连挖带撬,其实井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偶尔只有一些骨头和石头,但是井壁还没到底,老殷就还不让我们放弃。
然而今天,我一铲子捅下去,就感觉出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