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5年,春。
赵姬从雍城离宫回往秦王宫。
这一日正午,春雨微微。
嬴政登上高台,手持木筒望远镜,看着远方赵姬的车马,由都尉樊於期护送,由远及近驶入秦王宫。
王贲,赵高,昭御史及一干侍卫宫女太监,随在嬴政身后。
这时。
嬴政缓缓放下望远镜,不发一言,就下了高台。
次日清晨。
下完早朝,左右丞相隗林和王绾以孝义‘挟持’着嬴政一同前往请安太后。
左相隗林:“大王给太后请安问候,是必不可少的礼仪,陛下当应为天下做好表率和模范。”
嬴政被逼,自然没好语气:“汝等为何如此迂腐?”
右相王绾:“非臣等迂腐,事关天下常伦社稷,陛下不可不守也。虽太后存有过失,损伤王室颜面,可太后毕竟是陛下母亲啊。若陛下以太后过失为由,从此不向太后请安问候,独自一人潇洒,从此起了坏的榜样。试问天下父母几人圣贤?谁能无过?若天下人人如大王此般以父母之过而弃父母于不问不顾,少则荒废农作,大则抛弃年老双亲,道德礼仪从此崩塌,人心冷血向恶,国之社稷如纸覆火上,何有一地安矣!”
嬴政长叹一口气:“寡人一世清白,血统络络可寻,唯赵姬败毁矣,寡人何不心生怨恨?”
左相隗林:“为君者,当多担当。匹夫为妻女双亲十口人所累,而焦头烂额,日夜跌跌叫苦。中士大夫臣子为家中百口人所衣食仰仗,而日夜奔波朝廷与乡野之间。陛下为天下万民所供奉,当舍己为众,还天下衣食无忧,相处安康!陛下贵为九五至尊,何敢以一己之好推卸肩上之任也?此为庸君之道,朝廷之蛆也!”
嬴政听此,脸色逐渐难看,终不能忍,勃然大怒,抓住左相隗林衣襟,嬴政破口大骂:“你这顽固朽骨!竟敢道政是朝廷之蛆?”
左相隗林一阵惊谎道:“臣为陛下臣子,当为陛下分忧解难,治理国家,使天下合顺。臣可不敢做外交特使长吏姚贾口中的,张口等吃,毫不作为的乌龟老王八!”
嬴政面色随即缓和下来,放下左相隗林。嬴政喜悦而长笑:“寡人果然没看错你!我的左丞相隗林啊。”
嬴政:“你们两就要这么一直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忠于秦国,忠于政,才能荡却朝野的歪风邪气,更使秦国国泰民安!”
左右丞相共拜:“臣定记大王今日之教诲。”
嬴政喜道:“那咱们现在就同去向太后请安吧。”
嬴政一行人到了太后寝宫,只见宫门紧闭,里面有丫头出报:“奴婢见过大王。”
嬴政:“太后呢?”
奴婢回道:“太后身体不适,近一月,大王都不必过来请安了。一月后,太后自与大王相见,到时,太后定给大王一个惊喜。”
夜。
太后寝宫。
嬴政身着太监衣服,混入送餐队伍中,由赵高带领安排下,独自面见了赵姬。
寝室中唯一盏烛火,两人相隔十余丈距离,赵姬瘦弱的身躯一边咳嗽一边背对嬴政。
赵姬咳道:“你不要过来!”
嬴政关切道:“赵姬,你的身体。。。”
赵姬咳嗽道:“大王不必过多。。。担心,人老了,身体就这样。”
嬴政:“可是你才四十岁,正当壮年,如何能说老?”
赵姬:“是啊。。。我才四十岁。。。”
赵姬咳嗽道:“对了,大王今日见我,有何话要问我?”
嬴政:“你能转过身来,让政看看你吗?”
赵姬:“不!现在我的脸色很难看,白头发也长了不少,就不该扫大王兴了。。。”
赵姬:“御医说了,我没多少活头了,以后也不给大王添麻烦,损大王英明了,就让赵姬在大王记忆里留个还算美好的印象吧。”
嬴政情动紧急向前走了几步。
赵姬及时喊住:“不要过来。。。我不想见到大王。。。求求你,不要过来。。。好吗?”不断伴有更为猛烈的咳嗽声。
嬴政只好原地止步。
次日。
天明,清晨,微雨。
秦王宫大殿。
文武百官朝圣,军吏大臣:“大王,枕木官道已经铺设建造完毕,直达秦国边界各大粮草后勤之地,特请大王下一步指示。”
嬴政面如春风:“好!太好了!”
嬴政:“政还年幼时,在赵国,收小麦,装了一大袋又一大袋。大人们可以一手提一个,肩膀上还能再扛一个。那时政才七八岁,扛得动吗?明显扛不动。最后,寡人想了一办法。”
嬴政看向旁边的赵高,嬴政:“赵高,你还记得么?”
赵高笑道:“奴才记得。。。是。”
嬴政咳嗽一声,赵高便低首不敢作声了。
嬴政:“大家都见过长梯吧?就是那种长长的,左右两根笔直的木棍,中间嵌入一截截短棍。将长梯放平在地,以长梯宽度为车轮轨矩,做个四轮车置于长梯上,车上装着一袋小麦。政就在前用绳子拉着车跑,刚开始拉时很费力,要大人来帮忙,只要车一动,便越来越省力,简直可以说是健步如飞。可惜长梯太短了,要是再长点,就能从田里直接拉到村里了。当时,还不少人说政是大傻子呢。政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明明政是对的!”
嬴政:“所以,政要在枕木官道上以秦国车轮轨矩为准,制一条千里长梯。四轮车于长梯上运送战备物资,以马代人来拉。为前线作战将士提供快捷迅速的后勤保障!”
半年后。
嬴政携同满朝文武聚在枕木官道旁,芸芸千数众。
长梯之上盛着载满五大袋粮草的车厢,每一车厢由前面两匹马来拉。共六车厢,前后排成列。
随着马夫皮鞭一抽,马儿长嘶,第一列车厢缓缓拉动,越行越快,瞬间消失前方于无影。
皮鞭又一响,第二列车厢出发。
皮鞭又一响。。。
车厢接二连三相继发出。
嬴政乐的哈哈大笑,左右丞相隗林和王绾震惊不语。
回到秦王殿。
嬴政决定,就为此庆祝一下,殿中设了桌子和坐垫,果盘点心。
酒行畅欢对饮半个时辰后,李斯提议:“陛下,最近宫里来了一队舞伎,要不将她们唤来为陛下和大臣们助助雅兴?”
嬴政正乐,随口便答应:“那就去传来吧。”
李斯出了秦王殿,唤早在门外的鼓手乐师二十众带着乐器先进去,分在秦王殿左右大臣后。接着,李斯直往太后寝宫方向跑,跑得气喘吁吁在太后寝宫外:“太后,鼓手乐师们都准备好了。”
寝宫里。
浓妆艳抹的赵姬:“本来这支舞。。。咳咳,两月前就该献给大。。。王了。可是,大王。。。太忙了。。。走吧。。。咳咳。”
寝宫里三十位奴婢们个个打扮亮丽,本是开心之举,却是不少丫头,眼含泪光凝望着赵姬。
赵姬喝下一口汤药,缓缓道:“赵姬谢谢各位妹妹们,助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众奴婢跪下:“太后。。。”
赵姬一使眼色,旁边人为其带上遮住全脸,唯留双眼的无脸面具。
赵姬:“出发。”
嬴政和大臣们早在秦王殿等得不耐烦了,不少大臣无心酒肉,遥望门口,小声议论:“不是有歌舞么?怎么还不来。”
嬴政也觉得奇怪:“赵高,你去看一下。”
赵高领令:“是。。”
李斯恰时门外走进:“大王!她们来了!”
三十一位带无脸面具的女子缓缓行到大殿,为首女子穿得格外靓丽,举止优雅端庄。
嬴政:“为何要带着面具?”
李斯代为其答:“她们来之前就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相信她们的舞蹈必定能取悦陛下,若不能取悦陛下,则永不将面具摘下。”
嬴政哈哈大笑:“那诸位大臣就和政一起瞧瞧吧,看她们是否跳得好,跳得棒,有没有夸大其辞,她们的面具该不该永远戴在脸上?哈哈。。。”
舞伎为首女子不合时宜的咳嗽了一声:“咳。”
嬴政正兴头上:“看来有人嫌寡人啰嗦了,那就开始吧!”
殿中鼓声钟鼎齐鸣,舞伎随音而动,姿态优雅。
嬴政紧盯为首女子,越看越喜欢。
舞罢。
嬴政问向那为首女子温和地说道:“你可曾婚配?”
嬴政语气柔软:“把面具摘下来。”
为首女子不禁连咳几声,殿中臣子皆吓了一跳。
为首女子:“大王,一切问李大人即是。”
几声接连咳嗽后,为首女子面具下黑血滴出。。。
为首女子见情况不妙,当即转身离去。
嬴政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疑惑又震惊:“拦住她们!”
殿外禁军涌入,包围殿中。
为首女子突然全身一软,倒躺在殿中。
众舞伎齐呼:“太后。。。”
嬴政眉头一拧:“太后?”
嬴政急忙下殿,扒开人群,抱起地上女子。嬴政颤抖的双手,犹豫了半晌才将面具缓缓摘下。
看着白头发参白,嘴鼻溢血的惨白赵姬脸庞,嬴政惊愕当场,不知所措。
全场安静,众臣及舞女皆屏住呼吸。
片刻。
嬴政在众人凝望中,抱起了赵姬,一步一步走出殿外,走向太后寝宫。
赵高率先回过神来,紧随追去。文武大臣更是‘倾巢而出’涌到殿外。望着这对孤独的母子行走在诺大的王宫。
殿中值卫,巡逻侍卫逢上嬴政母子,纷纷磕头避让。
嬴政抱着赵姬直视前方,脸上肌肉紧绷,额头青筋暴现,眼泪在嬴政眼眶旋转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