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谁愿意当纪律委员?”林知秋因为成绩优异是副班长,负责内务。
“我!”女孩涨红了脸,猛地站起来。
平日不争不抢现在却这么积极。
郴舟畔似乎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懒散举手,“我也。”
林知秋不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区区一个纪律委员引出了俩尊大佛。
“好,没有的话,你俩竞争。我再说一下纪律委员是干嘛的,要把讲话,作弊,睡觉.......”
“快开始吧。”郴舟畔打断了,教室里根本没有人在听,感兴趣只有他们两个。
“你先说说你要当的理由。”
“为班级服务。”郴舟畔脸不红心不跳。
“......要点脸。”林知秋无语。
太假了,他什么时候在乎自己是否被记。
“说实话。”
“看不惯谁,就记谁,我可以公报私仇。”他勾着唇微微抬了下巴。
实在是坦白,可以淘汰了。
“假公济私。”林知秋皱了皱眉,“你被淘汰了。”
郴舟畔到也没指望自己能选上,但也没有就此作罢,“那她呢?她的理由是什么?”
“我......”花朝暮右手边的少年睡得正香。
“我想.....为班级服务.....”声音轻了下去,她也没有底气。
郴舟畔的笑容变大,不相信三个字写在了脸上,大爷似的坐姿,只是看戏。
奈何舞台上的戏子连谎都不会撒。
“好,既然没人和你竞选,那就你了。我和老师说一声。”林知秋袒护地明明白白的。
“嗯。”花朝暮耳朵红红的,手心也在发热,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逃过了一节。
“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林知秋笑着打趣。
大课间,操场集中。
入程祺走在郴舟畔前面。郴舟畔盯着他的长袖,过去碰了碰肩,“你不热?”
入程祺看了眼郴舟畔的卫衣,反问,“你很冷吗?”
噎得他没话说。不过言之有理,倒也是。
就在郴舟畔以为与这位清高少年的交集到此结束时,晚上他们又碰到了。
入程祺的睡眠质量差,长期服用安眠药,药瓶空了,他不得不去医院再配。
“林医生。”
林等看见少年露出来一言难尽的表情,“别告诉我你来配药。”
“是。”入程祺表示他很聪明。
林等今年五十八,还有七年退休,在他不算长的职业生涯中遇到了两个瓶颈,其中一个就是入程祺。
这个少年把安眠药当饭吃,如果不给配,他就会沉默地坐在这里七天七夜,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药他睡不着。
“你一个月前刚给你一瓶。”林等翻了翻病例。
“吃完了。”
“安眠药不能长期吃会有依赖性,而且加大药剂后可能连安眠药都不管用了。”
“你给我配吧。”
“不行。”林等叹了口气,你在我这看了这么多年,吃的安眠药都能在BJ三环买套房了。
虽然夸张,但确实这些年他依靠安眠药度日实在是艰难又痛苦。
“我......”入程祺刚想说什么。
穿黑衣的少年就冲了进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头,给我药。”
他的脖子上有血痕延伸到卫衣的领口里,颇有血触目惊心。
黑衣少年的脸色很臭,周遭散发着戾气。
他需要镇定药。
入程祺认出他。
郴舟畔拉了卫衣的领口,感觉到旁边视线,不悦地看了过去,却发现十分面熟。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你俩认识?”林等表示给他整蒙了。
没错,他职业生涯中的另一个坎就是郴舟畔,也在这看了许多年,丝毫没有好转。
“你什么毛病?”郴舟畔问道。
“感冒。”
“大哥这是精神科,你唬谁?”郴舟畔坐在椅子上,本就下三白的眼眸戾气更重了。
“你又和你爸吵架了?”林等看见他神色不对,眼眶发红,失控的迹象。
郴舟畔隐忍着,抓了抓头,喘气,心乱如麻。
“我喘不上气......”郴舟畔的声音都变了调,表情痛苦不堪,他的心脏很痒,像是在烧,只好拿手去抓颈肩却毫无用处。
他隐忍地低着头,双手在胸前锤打,晦暗的神色看不清,却也能感知他的痛苦。
入程祺愣神,从某种程度上,他......像极了他。
此刻。
“郴舟畔,冷静。”入程祺抓住了他抠抓自己的手。
当他手触碰到郴舟畔那一刻,郴舟畔才知道原来他的手是那样冰冷。
明明是夏天,他的手却能冷到如此地步,就想冰块,或许冰块还比他柔软。
入程祺见他没有推开他,于是蹲了下来,与他平视。这才看见他的眼眶红的吓人,那双眼睛中的煞气就像一把利刀,伤人伤己。
小刺猬一样,肆意伤人,来包裹自己最容易受伤的,最柔软的地方。
“郴舟畔,呼吸。”入程祺淡淡道,眸中是平日没有的坚定。
在这之前,郴舟畔所看到的入程祺冷漠、懒散、漫不经心。可现在他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好像也有感情。
冰冷的温度从他的手传到他的手上,周遭的温度也不再燥热,平静下来.......
郴舟畔试图慢慢呼吸,跟着入程祺的节奏,呼气、吸气。
道也真的平静下来。
就想草原上的火,来势汹汹,若是有风,火势蔓延。但若被在火苗刚醒时扑灭,将安稳如初。
林等带着护士冲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平静下来的郴舟畔和蹲下的入程祺,明白了什么事,挥了挥手把准备了镇静剂的护士姐姐支走了。
林等若有所思,靠在门框上看这两个少年既心疼,又无奈。
心疼他们各有的遭遇,无奈一直没有好转。
不过现在.......
林等忽然有个想法。
“入程祺,林舟畔。”林等从口袋里分别拿出了两瓶药。
“一瓶是镇定药,一瓶是安眠药。”
镇定药治疗于郴舟畔的焦虑症状加上轻微的狂躁症。可以起到定神催眠作用。
而对于入程祺的中度失眠,用安眠药。
两人喜出望外,一直扣扣搜搜不给他们的林等忽然如此大方?
就要伸手去拿,却被林等收回了手。
林等微微一笑,“这瓶是安眠药。”他扬了扬手里的药瓶,发出药片碰撞的声音。
这瓶药并没有给到入程祺的手上,而是放在了郴舟畔的手心。
同样的,交到郴舟畔手心的是一瓶镇定药。
“给错了吧?”郴舟畔的眼眶还泛红,胸口微微起伏,不过显然比刚才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互相监督。”入程祺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老头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郴舟畔。
“别激动。”入程祺示意,慢条斯理地把药放进了口袋。
“你别想着出了这个门就互换。你们现在要在这里写份保证书。”林等背着身子就猜到他们脑瓜里在想什么,拿了笔和纸放在他们桌上。
“你又不幼稚?”郴舟畔喝了口水,笑道。
这保证书有什么用?废纸一张而已。
“都写,要是不做到,就永远娶不到心爱的姑娘。”
“......”郴舟畔刷刷两笔就写了,洋洋洒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入程祺没有多说,也照做,同样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以。去吧!”林等挥了挥手,收起了两张纸,郑重其事地放进了桌兜里。
郴舟畔和入程祺沉默地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提出换药。
那张虚无缥缈的纸隐约中成了有效契约。
说到底还是两人心中都有鬼。
林等不愧是老狐狸,他们的想法抓的死死的。
出了医院,郴舟畔忽然说道,“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
他们还都不熟悉,唯一的交流就是开学那天的填表事件。
“好。”入程祺怂了怂肩。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烧烤上了许多。
郴舟畔瞄了眼对面淡定吃串的少年,装作若无其事,“谢谢。”
“什么?”入程祺喝了口冰可乐,一时间没听清。
“算了。你怎么会失眠?”郴舟畔问。
“这算病友交流会吗?”入程祺口吻如平日一样镇定。
却抖得郴舟畔哈哈大笑。
他捧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幽默。他看着对面一脸茫然的样子稍稍收敛了笑容。
“不过你说的对。我们算病友。”郴舟畔与他碰了碰可口可乐的玻璃瓶。
“我.....”入程祺张了张口,那是他最为不堪的过去,也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没事,你缓缓。”郴舟畔看出少年的哽咽,叹了口气,“我呢,就是因为我爹,他从小就逼我继承他公司,要学各种这样的东西。”
“是不是听着感觉很凡尔赛。”
夏天的晚风吹过两人的发梢,脸庞和衣角。
入程祺听出了他话里的悲伤,不可遏制的悲伤。
“我爹很极端,如果我不学,他会不断打我骂我,我浑身都是伤。”郴舟畔撸起袖子,那上面满是伤疤,甚至还有五厘米长的刀疤。
“他那时候还威胁我若是不学,他就拿刀威胁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凑了上去,让他砍。”
入程祺看着他手臂上那条疤痕,感同身受。
“我们......好像同一个爸。”
“你说什么?”郴舟畔愣了愣。
“入许行他也家暴,不过他只打我妈。”入程祺的话很轻,轻到郴舟畔几乎就要听不见。
但就是那轻到离谱的声音带来最难耐的心痛。
“不过他死了。”
郴舟畔听到这句话不知该作何反应,心疼地看着他。入程祺是冷漠,他能感受到,即使平日里的绅士也不过是感着距离感的自己保护。
那温柔里有几分真的,几分假的。
入程祺自己比谁都清楚。
入程祺很平淡地讲完,似乎他不是当事人,也与他毫无关系。
又像是一个说书人讲着跌宕起伏的故事。打动了别人却唯独没有打动自己。到底是麻木了,还是隐藏地太好了。
“我恨他。”入程祺。
“那......我当你爸爸?”郴舟畔想安慰他又不知该说什么,结果口不择言。
典型的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入程祺抬头,一脸震惊。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爸爸?”
郴舟畔看着他的表情笑了,至少不再是那个冷漠的他,是鲜活的,是生命的。
入程祺也笑了。
他从未对人袒露,在今天却对一个不曾相熟的少年袒露心迹,心与心奇妙的碰撞与联系,和夏夜的风都在随着思绪翩翩。
他们永远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