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真正奥秘
时光退回到八年前。2009年6月26日,超过25万人聚集在美国洛杉矶staples中心的广场上。他们都在为同一个人哭泣。
就在前一天,迈克尔·杰克逊因注射过量镇静剂丙泊酚,在睡梦中离开了人间。当时,全球歌迷还沉浸在他宣布复出、准备连开50场全球巡演的喜悦之中。没想到,巨星,就在这不经意间,猝然陨落。
说起迈克尔·杰克逊,人们可能会立刻联想到,他那独树一帜的机械舞和太空步,那触电般的战栗,那挑战地球引力的45度前倾,那时而柔美灵动、时而高亢激昂的歌喉,那举世无双的演唱会,那颠覆想象力的MV。
可以说,他不仅仅是“流行之王”,更是全球亿万歌迷的精神领袖;不仅仅是一代流行巨星,更是一个文化现象,一个无法超越的时代奇迹。
20多年前某个夏季的夜晚,在复旦大学那间由公共食堂临时改成的简陋舞厅里,在跳完了常规的三步四步交谊舞之后,所有的人都在等候一支曲子响起。那就是迈克尔·杰克逊的《Billie jean》。
强烈的鼓点,撞击在有些油腻的食堂地砖上,反射到夏日燥热的空气里,敲打着那一颗颗张扬又不羁的心。倏忽间,心跳跟上了鼓点的节奏,血液是突奔的火焰,四处洋溢。年轻人在这激越的音乐里,自由地扭动,喊叫。
这一幕,是妈妈关于青春的不灭的记忆。多年之后,我还能从她的描述中,感受到她不减的激情。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正是伴随着迈克尔·杰克逊的音乐,在舞场上,尽情挥洒着他们纯洁又浪漫的青葱岁月。
20多年后的这个夏天,当我再次放响这首老歌时,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舞动起来。时光穿梭,青春轮回。
虽然,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去看迈克尔·杰克逊的现场演出了,但他的视频影像,则被永久地保存下来。
1992年,迈克尔·杰克逊在罗马尼亚开演唱会。近10万人的现场歌迷,全都挤在一个巨型体育场里。没有一个人坐着。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癫。
起伏的人浪,就像大风吹过一望无际的稻田,也像被月球牵引着的潮汐,一浪高过一浪。一开场,迈克尔·杰克逊做出一个招牌式动作,还未开启歌喉,便赢得台下歌迷们疯狂的尖叫。有人在哭泣,有人已晕厥。
除了迈克尔·杰克逊之外,没有哪一个明星的演唱会,需要那么多的救护车、医护人员和保安。体育场的门外停了超过200辆救护车。据说,在演唱会开场的10分钟内,就有超过50名歌迷因为过于激动而晕倒。
舞台上,迈克尔·杰克逊张开双臂,仿佛上帝。那一刻,人们明白了,上帝与信仰,原来那么真真切切,那么光芒万丈。
美国曾流行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总统,但你必须知道迈克尔·杰克逊。”有杂志把他评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家。无数人试图模仿他,拼尽全力想要争取和他一起演出的机会。而靠他赚钱、借他出名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还有不少人猜测他,怀疑他,误解他,甚至编造谣言,将他塑造成一个怪胎:娈童,整容成瘾,皮肤漂白,神秘怪异。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真正走进了迈克尔·杰克逊的内心,理解他,关爱他呢?连他的好朋友,著名影星伊丽莎白·泰勒都曾这样评价他:“当你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他的时候,他又会给你带来新的惊喜。”
这就是天才与凡人之间的距离。
其实,迈克尔·杰克逊从没有试图隐藏自己的创作动机。相反,他就像一个发现了秘密花园的孩子,怀着激动又害羞的心理,渴望与这个世界分享他的宝藏。在文集《梦舞》(Dancing the dream)中,他这样介绍自己的艺术创作:
“人们问我怎样做音乐。我告诉他们,我只不过是走进音乐中去,就像是走进一条河里。流水中每一个瞬间都有自己的歌。于是我便待在那里倾听。我每次都能听到与众不同的音乐。一次林中漫步,会给我带来一支轻快的歌谣:树叶在风中飒响,鸟儿在叽喳斗嘴,松鼠在簌簌打闹,树枝在脚下吱嘎折断。而我用心将这一切汇拢。当你走入音乐,它会在你身外,也会在你心里,这和水流是一个道理。”
读了迈克尔·杰克逊的自白,我不由联想到一个《圣经》故事:大卫王的儿子所罗门王(King Solomon),曾是世界上最聪慧的君主。因为他拥有一枚魔戒。戴上这枚戒指,他就能和自然界中的鸟兽虫鱼对话,就像人与人之间聊天一样简单。通过这种奇特的沟通方式,所罗门王从自然中掌握了一切治理国家的方法,也使得以色列王国得以繁荣昌盛。
在我的感觉中,天才迈克尔·杰克逊似乎就拥有这枚神奇的魔戒。在音乐里,在舞蹈中,他高喊出自然怒吼的风暴,也低吟出自然绚丽的彩虹。他是最纯真、最灵慧的自然之子。他与自然血脉相连,呼吸与共。
15世纪,马丁·路德在德国进行了一场宗教改革。他告诉人们,人人都可以用灵魂与上帝对话。20世纪,迈克尔·杰克逊在美国,仿佛进行了另一场宗教革命。他告诉我们,人人都有成为上帝的可能,而成为上帝的条件,就在于你能不能与自然相通,与自然对话。
我想,这就是一切艺术真正的奥秘。
这也是艺术能像宗教一样具有超凡威力的根本原因。
宗教在世界上很多文化和民族中,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人们需要它,如同口渴需要饮水,生病需要药品。回顾历史,众多原始宗教中的神祇,都是自然之物的化身。不管是古希腊的、北欧的、还是印度教的神话,里面都有雷神、河神、丰收女神等等。
从某种意义上说,宗教其实就是人类长期以来与自然建立的一种媒介,是我们与自然沟通的一种方式。而人们对宗教的绝对信仰和不质疑的态度,最开始也来源于人类对自然的恐惧和敬畏。
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特别是科技的进步,自然在我们的眼里,渐渐失去了神奇的魔力。人类越来越狂妄自负,也与自然拉开了越来越大的距离。瞧吧,我们生活中的一切:身上穿的是化学合成的纤维,吃的是存在冷库里添加了各种试剂的食品,住的是空气不流通的公寓,用的是流水线上生产的标准化商品,穿梭的是沥青、水泥、金属搭造的道路与建筑。
不知是我们被自然放逐了,还是我们把自然抛弃了,总之,随着自然的远离,宗教也免不了衰退之势。尼采曾说,上帝已死。从那时起,我们似乎逐渐失去了宗教的庇护,同时也失去了与自然对话的那枚魔戒。
幸运的是,我们还能在真正的艺术中,在个别与自然相通的艺术大师的灵魂里,发现那枚魔戒。通过艺术,我们听懂了自然的呢喃。
我想,这与蔡元培先生多年前提出的“以美育代宗教”的倡导,不谋而合,隔空相应。
在北京最美的季节里,我常常寻一处僻静的草地,躺在上面发呆,做梦。
阳光温暖地趴在我的膝头,热乎乎、毛茸茸的,像一只熟睡的猫咪,发出咕噜噜的鼾声。我一动不动地躺成一个大字,感觉到光线调皮地在我的肌肤上跳跃。那光,似乎想要悄无声息地逃走,却又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重量的移动。它的舞步,就是我的乐谱。
藤架上,牵牛花、紫藤花和月季花争相竞放。空气中充满了它们招蜂引蝶的荷尔蒙。我的感官仿佛正在享受一场宫廷大剧,富丽堂皇,如痴如醉。头上的枝丫是喜鹊的游乐园,它们像活泼愉悦的小天使,唱个不停。树枝沙沙作响,伴奏着开心的和弦。
而大地,是一只柔软又有力的大手,它稳稳地托着我的躯体。躺在它的掌心里,我暗暗窃喜,自己身体的曲线和那掌心的起伏是如此契合。我是大地的婴儿,像那莲叶上的露珠。我的脉搏正和大地一起跳动。
我听到了自然的吟唱。这时,我变成了一名诗人,一位哲人,一个梦想家。在一片美丽的朦胧中,迈克尔·杰克逊在《梦舞》里写的一首诗,浮现了出来。听吧,它在,它就在这里:
……在我的血脉中,我感受到
时间长廊与历史画卷的神秘
血液中涌动着生命之歌
舞动着潮汐与洪水的古老韵律
你朦胧的云,刺激的暴风
是我体内狂放的风雨
我舔尝过咸意、苦涩和甜味
关于每次相遇、激情和温度
然而你奔放跳跃的色彩、芬芳与味道
比一切稍纵即逝之物都要令我震撼
刹那间,从你的美貌中,我明白了
何谓永恒的极乐
行星地球,温柔而忧郁
我全心全意地——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