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里无云万里天

洛水之溿有寒梅,水照华影似淑魅。

流光沁雪岁岁崴,梅洛余香归人醉。

——序

归来不知身是客,一任芳魂随风逝。依栏听梦不相忆,泪如雨下知是谁?

那株开在梦里的兰花,追逐着梅寒洛的身影,不知疲倦。而那株洛水之畔的寒梅,却从不曾回头——是不愿亦或是不敢?残瓣随风而逝的时候,终于有人,泪湿重衣。

重蹈覆辙,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结局注定悲伤,为什么还不死心?

为什么,不死心?

习惯了孤独的人,就应该拥有一颗孤寂如死的心,不惹尘埃,独善其身,不是么?

懂的孤独的人,就应该尊重这样的决绝冷漠,不去打扰,终其一生远远守护。

两个孤独的人,也许可以相互依靠,却不一定能携手一生,就想两座孤岛,靠得再近也不可能融为一体,还有可能在各自的风浪中越飘越远。

那么,彼此祝福吧,不管还能靠在一起多久,不管会在什么时候分开,不管前方的路还有多远。至少,在这一次风暴来临的时候,我们曾携手并肩,微笑去面对。

很多时候,守着自己的幸福各自安好,便已足够,何必苛求不属于自己的挂念。

你就是你,不需要为谁改变,做你自己不好么?

可是我...

没有可是,我们不是一条平行线上的人,你是妖我是神。

我知道,可是...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忘了我吧...

忘了你,可以啊,可是...

兰若雪,你怎么了,只会说可是,哪有那么多可是?还有啊,有什么好难过的?开心点儿,阿霖不是说了吗,要活得开心,哪怕生活不尽如人意。

你好像一直都很开心,那开心是什么呢,不难过就是开心吗?

能开口说话了,我应该开心的,可是,我为什么会难过?用一只眼睛换取声音,不是挺好的么,我还有一只眼睛,可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紫衣女子从床上坐起来,眨了眨眼,一切仿佛没有改变,只是左眼,失去了往日的神彩和焦距。用手轻抚喉咙,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可对那个人,又能说什么呢?

“阿霖。”女子轻唤,第一次开口,叫出了这个好友的名字。真好,终于能叫她了,而不是在心里默念,却吐不出一个字。

“来啦,你醒啦,太好了!”房门开了,阿霖端着装满水果的托盘冲到床前,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你叫我了,你能说话了!音灵果然厉害,茜,茜啊,快来,阿兰,阿兰她能说话了!”

“大呼小叫什么,我说过不会有问题的,虽然麻烦了点,但好在有梅寒洛的帮忙。”后面这句,茜的声音极轻,阿霖没有听到。音灵怀抱着九音琴,施施然走了进来,对床榻上的紫衣女子微微一笑,从阿霖手里接过果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感觉如何,还习惯么?”茜拿了一个削好的果子,递给兰若雪。

“他走了么?”兰若雪啃了一口甜中带酸的果子,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怀疑——你在担心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他说,要离开一段时间,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茜没有再说下去,梅寒洛消耗了太多灵力,必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放心啦,他是花神,喜欢山山水水也在情理之中,没准他只是想家了,回洛河去玩两天就回来了!”阿霖口没遮拦,直接泄露了梅寒洛的行踪。

“洛水?”兰若雪呆住,好熟悉啊,可自己分明没有去过啊!

“对啊,洛河之水,很壮观的!”阿霖拿起一个果子,自己啃了一大口,酸得直打哆嗦。

“你话真多,你就不能好好吃你的果子,顺便堵上自己的鸟嘴!”茜拿起一个果子,看着兰若雪叹了口气。

“我,我又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说翻脸就翻脸啊?”阿霖一头雾水,对抱着琴的师姐无名火起。

“亲姐妹都可能翻脸,何况你只是个外人。”

“亲姐妹,哦...原来,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外人。”阿霖看着茜,突然不知所措地噤了声。

茜,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对,外人,我们都是外人,只是外人。”茜又强调了一遍,若有所指,然后抱着琴独自走了出去。

房间里是尴尬的沉默,两人啃着果子,心里都不是滋味。

能说出来的悲伤,也许连难过都算不上吧。

茜站在屋外的细雨中,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悲凉,转念一想,又折了回去。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如此微秒,看似简单的复杂,看似亲密的疏远,看似关怀的敌意...我从不尝试去读懂你,可也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就离开你。

可我不得不离开,一直跟在你身后,我很满足,可你却疲惫不堪:一直追随你的足迹,我很开心,可你却依然孤独:一直期待重逢,我很充实,可你的心早已荒芜。

都是那么骄傲的人,一个从骨子里冷傲寒霜,一个从心底冰洁赛雪。

“不要去找他了,不会有好结果的。”看着已经下床,在收拾包裹的兰若雪,茜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纤细的手指顿住,兰若雪转过头,用明亮的右眼盯着茜,微微笑了,“我都知道的,谢谢你,茜,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

茜没有再说什么,同样报以一笑,都是兰心慧质的女子,一个眼神足以表达一切。

洛河之水,河畔之花,梅傲寒霜,兰洁冰雪。

“梅寒洛,你给我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给我说清楚!”在洛河旁发脾气的是一个红衣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额头上有红色的花形印记——曼珠沙华。

彼岸花灵曼珠,能读懂别人的记忆,解人所思所想,却对很多事情无能无力。不过这一次,她不想袖手旁观,兰若雪是她的同类。

“本上神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没有温度的声音突然响起,把红衣小姑娘吓了一跳。要不是见多了一朵花一棵草突然开口说话、唱歌,芸会以为自己撞鬼了!不过,即使撞鬼也没什么,生于忘川彼岸的她,见得还少么。

“真不愧是梅寒洛啊,花神就高高在上了不起啊!也只有你才能让雪儿伤心至此吧。”少女瞪了一眼白衣胜雪的男子,眼神冷了下去。

这个男子的心,她读不懂。

神的心思,彼岸花灵从不去猜度,那是以下犯上,要遭天罚的。

“彼岸花灵,不在地府好好给魔君当差,跑到洛水来做什么?”梅寒洛在河岸边站定,看着河水出神。

你...芸气结。

“本姑娘爱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么!”芸跺了跺脚,懒得理他,万年冰山,冷的根冰棍一样,哼!

“那我的事你为何过问?”梅寒洛反问了一句,问的芸哑口无言,然后自顾自掉头走了开去。

他竟然为了一个小丫头的话心绪难平,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觉得生气,他在生谁的气,自己的?

话说,阿霖今天很无聊,突然想起再过两天就是自己的生辰了。可是,重点来了,她忘了自己多少岁了!

真是无语了,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健忘了呢,阿霖敲了敲自己的头——不管了,忘了就忘了吧,能收到礼物就行了,哈哈!

对了,要不要告诉阿兰他们呢?还是先不说,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阿霖一脸坏笑,拍了一下手,转身找风灵去了,说起来,这几天都没见到这个家伙了,搞什么名堂?

再说风灵失踪了几天,干嘛去了呢?

答案是他去地府了。去地府干嘛呢?

自然是去找魔君喝酒聊天去了,顺便看看有什么宝贝,要一个来当礼物送给阿霖,省的自己花心思去买。也不知道霖知道了作何感想,会不会招一群蚊虫来咬他!

阿霖心不在焉的走着,突然看见一抹熟悉的紫色,兰若雪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盯着远方的天际发呆,嘴角微微上扬,滑落一个无奈的浅笑,那笑容看得阿霖一怔,心酸酸的,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阿霖一屁股坐在紫衣美女身边,也学着人家装斯文,还双手托腮,盯着蓝天白云出神!

“阿霖,你又在想什么呢?”兰若雪看着难得安静下来的阿霖,开口问道。

“我啊,什么都想,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好吃的好玩的,爱想什么就想什么!”阿霖回过头,笑眯眯说道。

“喜欢的人,你是说风灵?”

“他,我才不喜欢他呢,就只会添乱!”

“可你们两感情一直挺好的啊。还是,阿霖你,心中另有他人?”

“我啊,我心中重要的人多着呢,你就别操心了,嘿嘿!”阿霖干笑了两声,脑海里突然浮起一张笑脸。

我心中,另有他人?也许吧......

“梅君,你说他会在哪里呢,在做些什么,他还会来找我们吗?”兰若雪幽幽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猜啊,会的!古语有言,有缘自会相见,我觉得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相信我!”阿霖拍了拍紫衣女子柔弱的双肩,笑着看到对方眼神一亮,终于不再失落黯淡。

阿霖把兰若雪从草地上拉起来,“走啦,我发现园子里有棵樱桃树,我们去摘樱桃吧!”

谁也没想到,再见却是如此的心碎,原来,再见就是再也不见,不能再相见,相守......

外表冷峻的人,也许比内心冷漠的人要可亲得多;外表善良的人,也有可能比内心冷酷的人更加残忍;外表如何不重要,因为真正的善良是装不出来的!

再说,自从阿兰能开口说话之后,阿霖无事终于找到了最佳聊天对象,开心的时候聊,难过的时候聊,游山玩水的时候聊,吃饭睡觉也在聊,似乎无论何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兰若雪却不厌其烦,只是聊着聊着会突然沉默,仿佛有心事。

是啊,数月不见,音信杳无,怎么能不担心呢——梅君,你到底去了哪儿?

“阿兰,别担心啦,他是那样厉害的人物,肯定难得闲下来,不像我们这么悠哉,等他事情处理完了,一定会来找我们喝茶的!”阿霖知道兰若雪心里放不下,帮不上忙只能好言安慰。

这时,突然一个女孩子快速向她两跑了过来,到跟前没有刹住脚差点撞在阿霖身上。她也不道歉,围着她们转了个圈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女孩儿去得远了,阿霖才勉强回过神来,转过头一脸问号看着同样莫名其妙的兰若雪。

然后,看到远远赶来的风灵,不由心头一跳,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来路不明的丫头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再然后,是阿霖和风灵相识以来最严重的一场争执。

“你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她喜欢你,那就去找她呀,跟我说那么多干嘛?你要我理解你,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得到我的谅解?”阿霖气得俏脸通红,瞪着某人的眼睛要冒火。

“霖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住口,从此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会过问,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不要再来烦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阿霖孩子气地捂住耳朵,狠狠一跺脚,转身跑了。

见惯了阿霖嘻嘻哈哈的风灵傻眼了,他从没见过阿霖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没想过会是自己她这么生气,他潜意识里以为,像阿霖这样爱笑爱闹的女孩子是不会发脾气的,所以他突然不知所措了。

“傻瓜,你以为阿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茜摇了摇头,抱着琴走了开去。

风灵看着蓝衣女子消失的地方,一脸茫然——那个倔强的丫头,真的不打算再理自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