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石青再次在清晨7点30分的晨曦闹铃声中醒来。
窗帘自动向两侧展开。
只是,今日窗外的申城未见阳光,而是笼罩在和往常冬日一样的灰云之中。能见度被不知是雾还是霾的东西阻隔,高楼大厦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尘小七诉说的高维世界的往事余韵犹在石青心头徘徊。
在那场“围炉夜谈”中,石青洞见了宇宙的奥秘。她从未想到原来一切生命确有其缔造者,所有人的“命运”则是一个与缔造者如影随形的女人。
“命运”以苦难而生,爱好玩弄,控制欲让她动用情感攻势,将缔造者囚禁于“快乐牢笼”,以稳固地掌控对一切的主导。
石青也从未想到原来高维世界和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在高维世界,时间是一条长廊,灰袍的时空旅人们为每个低维世界记载忠诚而客观的史书。
在低维世界,回到过去并改变过去的悲剧,只不过会创造一个崭新的平行世界,并不会对原先那个世界已经发生的苦难产生丝毫影响,也无人允诺新的平行世界在避免了那个被改变的悲剧之后,便会有永恒幸福,因为“命运”女帝将一刻不停地阻挠,从而获得其赖以为生的苦难养料。
缔造者为了挣脱“快乐牢笼”创造了尘小七,他来时空裂缝正是来找缔造者的造物“雪焰”的适格宿主容瑾的。只是,不幸的是,尘小七在进入时空裂缝前被女帝的爪牙击中,中了病毒,化作小貔貅,才和石青相遇。至于容瑾,他刚刚得知自己的重要性,仍需一段时间消化,所以,对于石青来说,她认为这场“围炉夜谈”最终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只是,石青心想:尘小七不是说我也是个十分重要的时空旅人,我的表哥为什么要把我也藏到时空裂缝里?不过,想到自己的表哥也深陷这场对抗“命运”的高维世界战役之中,石青觉得自己必须开始熟悉时空旅行的能力了。
那么,我要向谁讨教呢?尘小七吗?还是容瑾?石青正躺在床上思考着,突然听到手机的震动,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容瑾的微信:
“石律师,您好!不好意思,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您。我举目无亲,真的不知道该找谁才好。今天早上我接到陈国安警官的通知,他让我去派出所再次接受关于筱朵儿之死的问询。尽管您知道,我绝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但我担心我可能会错过去探望我母亲的时间。我的母亲在五院住院,病房号是61408,我每个月的第2个周六都会去探望她,如果我届时没有离开派出所,能麻烦您替我去探望我的母亲吗?”
紧接着,容瑾在微信中补充道:“您可以拒绝我,这没关系,但无论怎样,都很感谢之前您和尘小七先生的款待,小貔貅我会交还尘小七先生的。”
不知为何,在读容瑾这两条微信时,石青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容瑾蜿蜒似水的眼尾和悲伤哀怨的眼神。
容瑾这个人啊,石青暗自心想:明明都已经有“雪焰”了,还担心自己去派出所接受问询会误事,他难道是要恪守尘小七说的“必须按这个世界的规则办事”的时空旅行守则吗?
不过,石青记得自己曾对容瑾信誓旦旦地承诺过会尽力帮助他,而且容瑾的身世是那样凄苦,便没多犹豫,答应了容瑾,如果明天容瑾不能及时离开派出所的话,她会替容瑾去探望他的母亲的。
毕竟石青在这个世界里也是举目无亲的,或者说石青当时觉得自己、容瑾和尘小七本都不属于这个时空裂缝后的世界,这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纽带,他们之间相互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2
“你知道吗?警察今天问我五年前有没有去过长白山了。”顾昀满面愁容,身上灰白色的獭兔毛披肩显得苍白而肃穆。
她和莫向楠再次聚在了MO集团所在的办公大厦顶楼的莫氏宅邸内。
莫向楠一身正装,大背头油光锃亮,他嘴里叼着烟,眉头紧皱着,手上戴着一副医用白色手套,在自家的水斗前清理着什么,但是由于嘴里叼着烟,莫向楠说起话来有些含混不清,他问顾昀:“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承认了,这时候不能撒谎。”顾昀倚在沙发背上,无力地站着。
窗外仍是一片绵延的灰白,不知隐藏着什么艰险,也不知有什么正在窥探。
“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顾昀补充道,一双明亮的杏仁眼里蒙上了恐惧与绝望的迷雾。
“难道我不知道这点吗?不然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莫向楠终于洗干净了手里的一个储物瓶,并打开了水斗下的搅拌器,同时拿起水龙头边的高压喷淋水枪清洗着水斗池。
顾昀从沙发边起身往厨房里走去,那双杏仁眼在浓墨重彩的脸上闪起了狐疑,问道:“你这样算是洗干净了吗?警察会发现你曾在这里洗过白毒伞粉吗?”
“警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的,‘雪焰’不会让警方发现我们之间的数据通信的,监控留下的痕迹也都已经抹去了。”莫向楠的嘴咧开一条缝,喷出了些许缭绕的烟气,更加卖力地用水冲着水斗池。
之前装白毒伞粉的容器竟是一个原本用来装辣酱的玻璃罐,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里面之前装的不过是红糖或者核桃粉。
“我说,我们再对容瑾下一次手,然后让他写个畏罪自杀书,一了百了。”顾昀提议。
“你没看到,那小子上次像有超能力似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脖子上突然变出了一条缩小般的‘雪焰’项链,那似乎是他突然有超能力的原因,我估计我们是动不了他了。”莫向楠这时候关上了搅拌机和水枪,室内恢复了寂静。
莫向楠郑重道:“现在的警察可不傻。”他擦干了手,在水斗边的玻璃烟缸里掐灭了烟,烟缸里堆着一堆苍白、扭曲的烟蒂,诉说着主人曾度过的漫漫长夜,莫向楠也的确眼圈下一片青黑,似乎许久未眠。
他瞥了一眼神色慌张的顾昀,解释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一张畏罪自杀书,警察就会收手不查了?”
他回忆道:“大年初二的时候,你告诉我说,莫一凡快要死了。”说着,莫向楠从厨房里走出来,瘫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叹道,“十年前,莫一凡在曼谷遇袭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打点律师把遗嘱细节偷了出来,你记得吗?当时那个律师说,这个后天基金原本只由你打理,但莫一凡在认识容瑾之后,作出了修改,把容瑾加了进来,本来莫一凡在曼谷遇袭前还通知那个律师,说他从泰国回来后准备进一步修改遗嘱,很有可能容瑾本来会有更大的继承权的。”莫向楠看上去十分心累,愤懑道,“要不是容瑾,能有这档子事吗?”
顾昀点点头,在莫向楠身边坐下,说:“所以,我们才想在莫一凡快不行之前对容瑾动手,只要容瑾死在莫一凡的前头,那么,我的那笔基金遗产的钱就不会落到容瑾的手里。”
莫向楠坐起身,说:“但是,干妈,这我必须得说说你,你也太着急了?也不管筱朵儿是不是会被一起毒死,就这样给容瑾下毒?!”
“我也是没有办法,很有可能莫一凡第二天就死了,而且之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碰上容瑾一个人单独在房车里用餐,就出此下策。”顾昀脸上露出了某种孩子般的羞愧。
莫向楠摆了摆手,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知为何,莫向楠心头油然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干妈现在对容瑾这般心狠手辣,那么十年前在曼谷的当晚,对我父亲下手的会是她吗?
想到这里,莫向楠突然不寒而栗,我竟然因为容瑾的话语开始怀疑我的干妈是十年前在曼谷袭击了我父亲的人,这根本不可能!我从未在莫一凡那里得到的肯定,都在干妈这里得到了,这十多年来,她一直陪着我长大,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会不清楚?顾昀就是一个柔弱地需要男人才能活的女人,怎么可能对莫一凡这样一个她指着活下去的男人下手呢?
莫向楠估计顾昀之所以这么想要杀了容瑾应该还是为了那笔基金遗产,而他自己则是因为不愿意把钱无缘无故地给容瑾这样一个杀父仇人。
“如果不是你还在接济我,我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艺术设计公司,我的人生恐怕早就……”顾昀说着就哭了起来。
“干妈……”莫向楠把顾昀揽在了怀里。
“向楠,我只能靠你了。”顾昀坚持道,“我们必须让容瑾签下那封畏罪自杀书,让他承认他就是杀害莫一凡和筱朵儿的凶手,还你一个公道,还筱国庆一个公道。”
莫向楠松开了对顾昀的怀抱,劝道:“干妈,我们暂时还是先按兵不动为妙,而且,我劝你不要再想着弄死容瑾了,你看,那天晚上你给他下毒,他就被导演叫去谈剧本,没被毒死,之后,筱国庆那么大一帮子人都没弄死他,后来他还人间蒸发了,再往后,他还能进到我们MO集团的地下实验室,还有那只会说话的娃娃……”
“那我们怎么办?”顾昀看上去坐立不安。
莫向楠脱下眼镜,按摩着自己的眉间,闭着眼说:“现在就让警方查。”
顾昀看着莫向楠的疲惫,心里更加清楚,总有一天莫向楠会有自己的妻子,会有一个真正的丈母娘,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干妈”在这个家里就会成为局外人,并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被人渐渐淡忘。
到时候,她只能指着这笔基金遗产过活,她不希望任何人与她共享这笔钱,尤其是容瑾。如果容瑾能被认定为是在泰国曼谷袭击莫一凡的凶手,那么根据继承法,他也不能继承莫一凡的遗产。
“对了,干妈。”莫向楠突然睁眼,问顾昀道,“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说,我们之前不是为了监视容瑾,开放了他们家那台先锋型机器人的‘雪焰’后门权限吗?”
“是这样。”顾昀眨了眨眼,不明白莫向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们最近还是暂时不要使用这个权限了,免得被警方查到。”莫向楠交代。
“我知道。”顾昀淡淡地答道,但是她觉得,这个“雪焰”的后门权限和容瑾家的那台先锋型机器人,也许是现在她唯一可以利用来对付容瑾的方式了。
莫向楠之前不是说那条缩小版的项链对容瑾很重要吗?顾昀心想:如果我把项链夺走了,容瑾是不是又会沦落为我们的掌中之物,任我们宰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