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迷雾

你有数过时间吗?忙碌起来时它会走的很快,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缓过神,总觉得时间肯定欺骗了自己,是会偷偷溜走的,是会跳过的!可是,它真的是一分一秒在走过,没有欺骗任何人。桃林见证它的飞快,一眨眼间,已经秋末了,老槐树的绿叶早落了,还好那些许愿卡片和红绳紧紧缠绕在它的枝干,瞧着不是那么落寞,这些流逝的时间里会有多少人相见?多少人分别?还有多少人在等待呢?

环顾在空荡荡的槐树下,周子衿紧了紧自己的外衣,天气越发冷了!桃林也在一天天沉寂着。

隔天一大早,将做好的早饭温在锅内,未去叫醒还在睡的爷爷和奶奶,背起放置在一旁的药箱,朝着桃林深处走去,已经近7点,可这从昨日深夜就下起的浓雾半点没有散去的气势,怕是这些年中最大的一次雾了,桃林的小路她都熟悉,即使看不清前方的路,她也能走的格外轻松。

周子衿今日要去到硕安家中,为他妈妈行一次针,也不知这天气硕安能不能准时去上学,走过莲花池塘,与硕安家的那条小道上,原本的乱石堆,已经修了一座小木桥,再朝前走,路上泥泞了些,有些难走,好几次差点摔倒。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脚上那双布鞋已经沾满了泥浆。

周子衿敲了敲木门,轻声唤道

“硕安”没有回应,吱呀一声,掩着的门开了半扇,门上的木板跟着掉下来,弄出了不小声响,探身走了进去,捡起掉落的门板放去一边,一会要重新装订上才行!

“硕安”依旧没有人回应

进来屋内,眼睛适应了灰暗,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杯子掀开着还有余温,屋里也没人

“硕安”

急忙放下肩上的医药箱出门寻人,厨房内的岸桌上是自己昨天送来的粥,还冒着热气,人应该不会走太远,况且她从不出门的,这今日……周子衿努力在浓雾中四处找寻,她记得硕安家不远处也有一条小河流,摸索着便往前探行

“?”走近后,才看到小河边坐着的女人,穿着睡衣,黑直平顺的长发直达腰间,落寞孤独的背影,周子衿轻声唤了一句

“是你吗?”她没有回答

周子衿慢慢靠近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替她切着脉,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脉象却比之前的脉象更加平稳了,她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河水,那神情却不再混沌。有着无法言喻的忧伤

“硕安呢?”可是上学去了?厨房中那碗热粥是他热的吗?小家伙是不是依旧没舍得吃上一口,只见她直了直身子,微微抬起手指了指小学的方向,这是听的进自己的话了?周子衿心中一阵窃喜,看样子师父的新方子起了作用

“我们回去吧,雾太大,天气也冷了”将她挽起的衣袖拉下来抚平,起了身

“迷雾”

“什么?”周子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竟然说话了,如此清晰地同她说了这两个字。以往她都是声嘶力竭的叫唤,伤害着所有靠近她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了,痛彻心扉的只顾哭喊,这是第一次她这样和自己说话,平静忧伤,周子衿重新坐回她身边

“可以…忘掉的,迷雾”她抬起手去抓眼前的雾,一下,两下…握紧手,又松开,重复着,眼角的泪珠一滴滴落下来,那模样有着无尽的悲伤一般,却难言出口

“迷…雾”

“……”周子衿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那遗忘的迷雾,没了记忆,没了过往,那么这一段记忆,这一段过往就会慢慢枯萎,死亡…”

这一刻,在周子衿心中倒真希望这下起的雾真能是可以遗忘的迷雾,不为别的,可以遗忘也许是最快治愈的方法吧。

坐了很久,许是乏了,她才愿意回家,吃了些粥,双目无神的回了房间,垂拉着头颅,前额的长发垂落掩住她憔悴不已的面容,坐在床边破旧的长凳上。

“你该休息了”周子衿柔声与她说,将药箱放在一边,取出她的针灸包

“啊…走开,走开”她突然大叫起来,双手不断往前方拍打

“怎么了?”连忙冲了过去,牵制住已经失控的人,她却紧紧的反抱住周子衿,将脸深深埋在她的怀中,又胆怯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顺着她躲避的目光,周子衿往一旁桌子上寻来,那是一面已经破碎的镜子,镜中,抱住自己的人,畏畏缩缩的时不时偷偷瞥一眼那镜中人,口中喃喃呓语,晃着脑袋,又埋进周子衿的怀中去了,呜咽着

“不是,这不是…”

周子衿伸手将那面镜子翻下,安慰的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息

“没事了,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呜呜,走开,走开”

好不容将她安抚下来,为她行了针,再将她哄睡,汤药也煎煮起来,等这一切做完,雾渐渐散开了,阳光透过薄雾照射下来,这空旷之地,却有格外入眼迷人的景色。周子衿去了小学校,接回硕安,想着这孩子早上肯定未进食,中午为他加些伙食,他应该会很开心

“子衿姑妞,你说今天怎么会下起这么大的雾呢?我出门的时候差点跌倒了”

“姑妞,今天课堂上老师夸奖我了呢!我的数学成绩进步很多了”

今日的硕安话特别多,人也异常兴奋,小脸红扑扑的惹人疼爱

“硕安今天那么开心吗?”

听到这,他更加兴奋了

“嗯,姑妞知道吗?你昨日送来的粥,早上可是妈妈给我热的,她好像记起我来姑妞,她是疼我的,对吧?姑妞”

“嗯…是这样啊?”周子衿心中又是开心又是酸楚

“嗯,一定是老神仙的药起了作用,我妈妈的病快要好起来了,对吧姑妞?”

周子衿点点头,对他露出笑容

“姑妞,这雾是怎么来的呢?我妈妈也可喜欢这雾了,早上的时候嘴里还在说什么迷雾,迷雾的?我希望它可以多来几次才好,妈妈可以多说点话”挣脱被牵住的小手,硕安跳跃到了周子衿身前来

“雾啊,是大气……”

“一定是天上的白云掉落下来,肯定是!”硕安抬头望向天空,眸中满是光亮,已经放晴的天空,多了许多云层

“对啊,是天上的白云不小心落下来,便成了雾”周子衿说

何必再用大人世界的指引,来掩埋这么可爱的想法?到了该明白的年纪自然会明白,这一刻周子衿只知道硕安有多开心。

“那遗忘的迷雾,没了记忆,没了过往,那么这一段记忆,这一段过往就会慢慢枯萎,死亡”

对于硕安妈妈来说那段记忆被抹去会不会拯救她?这些年来寻雪庐的病患中,她感受到了太多的遗憾,无法施以援手的时刻,她承认在内心深处常常为那些挣扎的人们找些寄托……

可若是清醒回来,现在的人生又要怎么去面对?这也是周子衿之前一直犹豫的原因啊……

直到傍晚,周子衿才走上了回桃林的路,路是窄了一些,轻轻提了提身侧的药箱,向着前路看去,前行的脚步突然止住了,她望见了站在前方正朝自己挥动手的那个人,他的笑容灿烂无比

“潇潇肃肃,爽朗清举”

拨开了萦绕在她心头的迷雾,周子衿豁然开朗般,她知道无论她多想去躲避,不想,那颗不知何时落下的种子,执拗着不想再去管它会开出什么花来了?

林骁微笑着一步步朝她走来,周子衿呆愣的立在原地,像是被封住了穴位,一动也动不了。将她身侧的药箱接过去,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怎么了?”

周子衿急忙收起自己的失态,低垂着红通通的眼睛

“你不是…”

应该不会再来了吧?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吧?她只是再也想不出再次见面又要以什么为理由?

“唉!”林骁长叹一口气,将药箱背去肩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继续说道

“某人真是狠心,之前都没有送我”

“所以?”为什么还要来这一趟啊?心中一丝酸涩,又来了一阵怨怼,她从未有过这种心情,只得耸拉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布鞋出神

“因为太想念,所以我来了”

“……”

周子衿抬头看他,与他正望向自己的眸子相对,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又迅速低下头,双手背去身后,不再理他,继续朝着桃林走去

“我说周老板,这次你可要收留我,因为我无处可去”

“那之后可要算房钱”

“不会吧,子衿你趁火打劫?”

“嗯,呵呵…你晚上想吃什么?”

“子衿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那一会你去鸡笼中捡些鸡蛋,我去菜园中摘些小菜,可好?”

“好”

晚霞之下,桃色素衣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去前面,时不时轻松跳过脚下的洼地,裙摆微扬,长发在腰间微微摆动,再回身瞧一瞧跟在身后的人。追随着那抹灵动的身影,林骁提了提身侧的药箱,紧紧跟了上去,直到两抹身影完完全全被那片桃花林遮住

桃林中升起了炊烟,这一天即将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