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情爱画廊》完成后,已是秋天了。紧接着就写了这部中篇小说《银河》。
秋天的夜空被凉爽的秋风揩得明明朗朗。站在阳台上,眼看着湛蓝色的夜幕,不动声色地往茫茫苍穹悠悠悬浮上去。一道银灰色的洪峰骤然漫过我们头顶,汩汩水声来自天际,忽明忽暗的水珠,密集得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隙……
那是银河。确切说,是银河星云。
每次遥望银河,慨叹星际宇宙之浩渺与神秘莫测后,便是对人世沧桑的无比惶恐。
也许正因为银河星云已活了近于永恒的岁月,所以,神话中那个牛郎织女王母娘娘与银河的传说,已显得过于老旧和古远。假如地上的人类果真归属于天上的星宿,那么,今日银河必定在讲述着种种世纪末的故事。
其实,牛郎织女原本就无须王母娘娘用头钗将其隔阻于银河两岸,因为银河星云中看似密集聚合的星星们,彼此都相距着几亿几十亿光年。
每颗星都是一个孤独寂寞的个体。星光相映而老死不相往来。
那个秋夜的星空中,身边一个个男友与女友,忽而都从脑中浮跃出来。未婚的、离婚的、正在离婚的、抱定独身的、年轻的和不算太老的……在都市茫茫人海中,他(她)们每个人,都有良好的文化素养、职业与外貌。以往的感情挫折已渐渐平息,每个人都渴望着重新去爱与被爱、期待着温柔之乡的降临。然而,一次次约会,新结识的伴侣来而复去,留下的更多却是失望和厌倦。无论是爱情还是婚姻,如流星划过长空,稍纵即逝。
《银河》这部小说,坦率地说,是我许多次试图将那些孤星般游荡的男友女友们撮合在一起,却没有一次如愿,没有一次成功,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充满遗憾的记录。
既是以“银河”为题,小说的构思与故事结构自然也就参照“银河”的散状形态或“银河”化了。化作一粒粒独来独往、漂游于都市的喧嚣与尘埃之中,循守自己轨迹运行的冷星。互相不愿屈就难以沟通,无法苟且甚至无法相容—三个男人与三个女人,都顽强地按照自己的观念、自己的意志生活着。
如今已入冬,银河高远凄清。寂寂之中,读者也许能从《银河》中读出无声的题外之意。我是否要用文字来编织另一条银河,读者自会明白。面对我那些空怀情爱,却又无处寄存的友人,我也许抱着一丝自己亦无勇气承认的感念:当世上的男人与女人不必抱群抱团、相濡以沫地挣扎度日,不必依附,不必凑合,不必为金钱、为住房、为一大堆纠缠不清的社会关系,而违心地将自己捆绑在婚床上;每个男人与女人都拥有一方自己自由的精神天地,只将爱情当作一种超然于物欲之外的人生追求,当作太阳下山以后,自赏自娱的另一种世间风景,那么这个社会是否多少有了一点儿改观呢?
银河之下,情爱故事每天都在发生,而男人与女人灵肉的完美结合,如星星相映,大地就有了暗夜中的一丝微光。
(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