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年三十

我知道他在恨什么,除了以前的那些之外,现在还加上了我不顾他和陈蓓华的意愿,私自结婚,以及顾家因为我而与他们关系的决裂。

“对了叶叔叔,我今天是以叶家女婿的身份过来的,不知道你们欢迎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叶庭风从沙发里起身,来到顾辰景的面前,亲自把他引进沙发,还顺手从下人端来的茶盘里,端过一杯茶,送到他的面前。

顾辰景没有接,反而是拉着我,和他一起在沙发里坐下。

叶庭风端着茶杯,一时间放也不是,递也不是,最后只得尴尬的自己喝了一口,这才走到他刚刚坐到的沙发前,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叶肖肖。

“辰景,这是爸爸最爱的铁观音。就像爸爸这一次的生日一样,一听说你要来,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它拿了出来,这茶是我妈亲自煮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尽管换了人,顾辰景依旧没有去端。

叶肖肖的话,让我想到了叶庭风的生日那天,叶庭风的慎重相迎,还有他口中的“顾总”二字,原来,那个人就是顾辰景。

偏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连他最基本的情绪都没有看见。

他握住了我的手,包进了他的手心,渐渐收紧。我抽了几次,抽不出来。

“叶初桐,就算你现在有顾家人撑腰,可你好歹你也在叶家长大,算是一个叶家人,也不知道给客人端杯茶?”

不过是一杯茶而已,就因为顾辰景的不愿意去接,转到最后,竟然转到我这里来了。

陈蓓华不甘心的弯身,把拖盘送到我面前。

紫砂壶!

我想到了那个被他们丢出来,至今都还放在租屋里的那套茶具。和这套比起来,真的是天壤之别,难怪他连瞧都不瞧一眼。

顾辰景放开了我。

“哗哗”的茶水声,装入杯中的茶水,沁入鼻尖的茶香,我端起它,递向顾辰景的面前。

“叶初桐,我要是你啊,我今天就不会回这里来,而是去顾家了。”

叶肖肖的突然出声,还有她看来的嘲讽眼睛,我知道她接下来还有话要说,于是就把已经递到顾辰景面前的茶杯收了回来,端在手中。沸腾中的茶水透过茶杯,传进手心,很烫,但我得忍住。

“那天在墓园,人家顾子俊可是都已经为了帮你出气而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了,顾丰明也因为你跟我们叶家彻底断绝了二十多年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甚至还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把这件事情又宣布了一遍。叶初桐,看来你在顾家人的心目中,份量不低啊。还有啊,我听说在顶盛的年会上,顾子俊不光对你下药了,还把你带回了顾家,放到了他的床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就没有发生点什么?至少,他就没和你提复婚的事?”

顾辰景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到底有没有和顾子俊发生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和他结婚两年,顾盼那个小丫头片子又那么信任你和依赖你,你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跟个小跟屁虫似的,你别告诉我,你对顾子俊一点感情都没有,要不然,他又怎么会那么放心,还那么护着你,连叶顾两家二十多年的情份都不顾。更何况,你们两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远比我和辰景呆在一起的时间都多复多,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了。”

陈蓓华在笑着。

叶庭风在笑着。

叶肖肖在笑着。

我就知道,今天这顿团圆饭其实就是一个鸿门宴,而且还是专门为我而摆的。

把茶杯放回到桌上,我把被烫红的手心揣进包包里。手指弯曲中,不小心碰到,痛意立刻传来,从触感上判断,应该是起血泡了。

客厅里安静了,落针可闻。

我只说了四个字,清者自清,浊着自浊。

我知道叶肖肖为什么要这么说,而且还是当着顾辰景的面。

顾子俊打叶肖肖是事实,但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顾盼那个小丫头,谁让她不懂得尊重;顾丰明说那样的话,是因为他的自责,谁让作为唯一证人的他,帮着叶庭风,让那个案子一搁置就是二十八年;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在媒体面前宣布,那是顾家人在生意场上的原则性问题,更与我无关!

“别站着了,快过来坐。”顾辰景拉过我,在他的身边坐下。他把我的手从包包里拉出来,那一瞬间,整个客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这才看见我手心里的烫伤。

叶庭风每一次煮铁观音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煮茶前,一定会在旁边同时把杯子也煮一遍,所以当陈蓓华在听见叶庭风要我给顾辰景端茶的时候,就故意把大杯对着我,让我没有选择的只能端它。而从小叶庭风给我的家教就是,在客人没有接过时,不准把茶杯放下,于是她便抓住了这个契机,既帮她报了那一巴掌的仇,又教训了我,替她自己出了气,可所谓是一举两得!

“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笨?明知道烫,还端着不放,当你手是钢筋铸的啊?走吧,回去上药。”顾辰景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拉起我就往外走。

“辰景,你都才来,怎么着也得把这顿团圆饭吃了再走啊。肖肖今天可是特地下厨,炒了你最爱吃的西兰花,手都被油烫起泡了。不信,你看。”陈蓓华拉起叶肖肖的手,只见上面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五六个之多。

“叶初桐,就算你不把你自己当叶家人,好歹你也在叶家呆了二十八年,我们供你吃穿住行,怎么?现在有了顾家这个靠山,就连吃顿饭都不愿意,觉得是我们高攀了?”叶庭风出声,沉沉的,在空空的客厅里回荡。

“我”

“还不过来坐下,要我把你当座上宾,请你吗?!”

我都还来不及开口,叶庭风的命令就已经响起,看向我的眼睛里也带上了浓浓的警告。不得已,我只得拉着顾辰景,在叶家的饭桌前坐下。

顾辰景问有没有冰袋,是想要帮我敷烫伤,可是叶肖肖说没有。

饭桌上,摆在我面前的不是勺子,而是筷子,他们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给我难看。我握了几次,最后都掉了。饭菜就近在眼前,可是我却夹不到,只能让顾辰景一口一口中的夹进我口中。

顾辰景每给我夹一次菜,叶肖肖就看我一次。

“啊~”

突然,她的碗翻了,汤汁都流到了她的衣服上,她尖叫着,跳了起来,直抖着她的衣服。

“砰”

碗,落在了地上,碎成了碎片。

她弯身去捡,“啊”又拿着被划破的手指,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蓓华叫下人赶紧拿医药箱,拿冰袋。不过就是一道划伤,竟然这样小题大做,不愧是他叶庭风的亲生女儿。不过冰袋?刚刚不是都还说没有吗?呵呵,还真会自打嘴巴。

我坐在那里,看她自导自演着。不就是想引起顾辰景的注意吗?犯得这样伤害自己?

顾辰景也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

“肖肖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烫到哪里啊,快让我看看。哎哟,怎么划了这么深,痛不痛?忍忍啊,上了药就不痛了。”陈蓓华丢下碗筷,冲到她的面前,细细的检查着。

一阵手忙脚乱中,叶肖肖那根被划破的食指被包起来了,从食指尖到食指根,纱布缠了一次又一次,严严实实的,陈蓓华还一边包,一边往她的伤口上吹着气,就怕她会疼。

陈蓓华每缠一层纱布,叶肖肖就会狠抽一口气,憋上半天,惹得陈蓓华在心疼中,为她吹上一口气,那模样还真真是我见犹怜。

“还能坚持吗?要是坚持不了,我们现在就回去,都烫成这样了。”

转头,看着顾辰景,我摇头。不过就是一点烫伤而已,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坚持过来了。如果我现在就和他一起走了的话,不仅叶庭风和陈蓓华不会放过我,就连叶肖肖,也指不定要在背后怎么编排我,道我的是非了。

包扎终于结束,陈蓓华坐回到她原来的位置上,叶肖肖则是吸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上楼换衣服了。

饭桌上,没有一人动筷,他们都在等叶肖肖。

叶肖肖下来了,换了一身衣服,不过还是白色。她把头发扎起来了,乱蓬蓬的,还故意翘着她的食指,是要告诉这里的人,尤其是顾辰景,她的食指有伤,连头发都扎不了。

顾辰景只是看着他面前的筷子,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她。

陈蓓华要和叶肖肖互换位置,叶庭风也在旁边出声,我依了他们。这么多年了,如果顾辰景真能看上她,早就看上她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顾辰景没有阻止我,他从来都知道我在叶家的处境。

吴叔为我拿来了勺子。

在叶肖肖坐下的那一刻,顾辰景就像小时候那样,把椅子挪到了距离她最远的位置,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连我都倍觉尴尬,就更别说是让我和她换位置的陈蓓华和叶庭风了。

在接下来的整个吃饭过程中,叶肖肖的眼睛都随时粘在顾辰景的身上,如果把顾辰景比喻成她最喜欢的东坡肉的话,她肯定会恨不得一口咬下去,直接把他吞入腹中。

我看见了顾辰景凝起的眉,还有他眼底浓浓的不悦。

四目相遇,我去舀青菜了,但是舀了半天,也只舀到了一点点菜头。没办法啊,团圆夜的青菜和平时不一样,都是整棵整棵的。

“吱呀”一声响起,是顾辰景站起身来,一手抱着衣服,一手夹了青菜头,然后跨过桌子,放进我的碗中。为怕我像刚刚那样舀不起来,他又帮我夹了一块,这才坐下,整理着他的衣服。

叶肖肖看着我,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了。

陈蓓华看着我,是在给我警告。

叶庭风看着我,意思和陈蓓华一样。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低头吃着碗里的青菜。

饭到中途,顾辰景接了一个电话。

“我在叶家......不用了,你们吃吧......她不会去。”

二十个字不到,这么多人当中,我猜只有我猜到了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来这个电话。

顾辰景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辰景,这是你最喜欢的西兰花,知道你要来,我特地去学炒的,没有加鸡精。试试看,味道怎么样?”叶肖肖夹了一朵西兰花放进顾辰景的碗中,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顾辰景目无表情的看着碗中的西兰花,端起碗,对着餐桌下的垃圾桶就是一倾,“咚”的一声,饭,连着菜,一起都被倒了进去。

下人见状,赶紧躬身上前,是要帮他盛饭。

“叶初桐,还不赶紧帮辰景盛饭?!”但是叶庭风的话阻止了她。不管是在谁的面前,尤其是顾辰景的面前,他们都一如既往的把我当成下人来使唤。

从餐桌前起身,我来到顾辰景的面前,但是他却按住了碗,不肯给我。

“回去把药上了,你手都已经伤成这样,这碗饭,不吃也无所谓。”他颀长的身体从凳子里站起,拉着我,就要离开。

叶肖肖的脸色难看着。

陈蓓华看来的眼神,恨不得把我五马分尸,以泄她的心头之恨。

叶庭风看来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就像是在对我下着命令:叶初桐,坐下来!

“父亲,母亲,对不起,因为出来的急,所以我的衣服到现在都还放在洗衣机里,明天就是新年了,我还得赶回去把它们都洗了!”这一次,我没有如他们的意。

一瞬间,他们的脸都比那些美术生手中的调色盘还要漂亮。

一离开叶家,顾辰景把我带去了医院。

医生在看见我手心里的烫伤时,直问我怎么会烫的这么严重。

当医生为我清洗伤口时,顾辰景想要蒙上我的眼睛,我阻止了他。

整个上药过程,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当年,叶肖肖划开我的手腕时,叶庭风和陈蓓华吩咐医生,全程都不准给我使用麻药。和那时的痛比起来,这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