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衍之见赤蒙浩发问,便献计道:“此间山路崎岖,齐军人数虽众,但粮草亦难维续。若是能断其粮道,取胜不难矣。”
赤蒙浩心存疑虑,问道:“关前就此一路,若是分兵,敌定有所察,如何探知齐军粮道?”
衍之道:“主帅明日可夜袭敌营,不论成败如何,混入一二细作定不为难。”赤蒙浩亦无他法,只得点头称是。
次日凌霄又率军来关前叫阵,不论如何喝骂,赤蒙浩尽是不理。
凌霄颇为恼怒,回营后谓林洛道:“贼军胆怯,只守不战,不知何时才可取胜?”
林洛思量道:“敌军近遭叛乱,军心不稳。今久守不战,不过缓兵之计耳。今夜可派兵突袭,击敌不备,定有所获。”霄然其意,遂依计而行。
是夜二更时分,王清依凌霄将令,亲率数百精锐摸黑出营。
行不过数里,便于阳村林巧遇来犯敌军。两军颇为惊愕,迟疑片刻后,便相互厮杀。
因王清所率者乃麾下精锐白毦兵。故匈奴军虽众,但仅至三更时,便被王清击溃,尽皆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清自知奇袭事泄,见敌军已退,便未追击,直引军还。然未料军中已混入匈奴细作。
凌霄听罢王清所报,亦未怪罪,稍加勉励后,便允其歇息。
未几日,凌霄众人正于帐中议事间,忽有小吏慌忙来报,称粮草被匈奴所劫。
凌霄大惊,然不知匈奴如何得知粮道之事,只得增派兵卒,善加护卫。但此后数日,屡屡有报传来,称匈奴数断粮道。
霄眼见营中粮草渐尽,士气涣散,方知事急,急召左右相商。
林洛建言道:“近日粮草遭敌屡掠,无一幸免。恐营中已有敌军细作。”
凌霄惊道:“匈奴异族也,与我族貌有不同。若有细作混入,轻易便可辨别。然近日未觉有何异样。”
林洛释道:“卑躬屈膝者安在少数。敌若驱夏人为卒,与我军战时混入营中,自然难以察觉。”
王清出列道:“此事甚重,需如何探寻细作?”凌霄闻言转看林洛。
洛略微思索,笑道:“若是探寻细作,一时恐难成功,且易使军士人人自危,无甚益处。不若将计就计,以退敌军。”
凌霄暗自思量,赞道:“此计甚妙。我当用之。”于是以宇文泰之名修书一封。
书道:“孤已靖天讨逆,驱除金夷鞑虏。今日功成,孤于幽州登坛阅军,忽忆四海之内,仅剩匈奴残贼侵我河山,害我生民。为护百姓安康,孤立誓于此,不日将率十万天军,助卿平叛匈奴。肃清寰宇,以佑苍生。”撰罢付于林洛观之。
见林洛点头称善,霄便唤来左右亲卫,嘱道:“汝等相机行事,须使此信归贼。”左右奉命而去。
且说赤蒙浩自派细作探得齐军粮道后,数次劫掠成功。见凌霄无法应对,赤蒙浩大喜,整日设宴与众人庆贺。
这日正宴饮间,忽有士卒来报,称缴获齐军密信。
赤蒙浩接过信看,尚未览罢,面色便转忧愁。左右见此,忙问信中所写何事。
赤蒙浩喃道:“宇文泰已克幽州,近日将大举来犯。我等若何?”众人闻言惊得肝胆俱裂,半响过后,竟无一言回应。
见众人如此不堪,赤蒙浩拍案怒道:“汝等皆为将帅之后,享富贵久矣,今国事危急,竟无一策应对!可叹先辈英烈,所得子孙皆酒囊饭袋也!”众人低头不语。
半响后,赤蒙浩气渐平复,遣人传唤薛衍之后,便将席中众人呵退。闻此呵斥之声,众人方才安心,低头出门时又起嬉闹之声。
片刻,薛衍之入得堂前,拱手行礼后,道:“属下今日染病,不擅宴饮取乐,不知主帅有何事唤我?”
赤蒙浩忙起身将实情告知,问道:“近日遭逢叛乱,我军死伤惨重,现本王麾下仅剩三万将士。今闻敌军大举来犯,奈何奈何?”说罢,负手踱步不止。
衍之慰道:“齐军两方御敌,久战疲乏。若真收复幽州将援凌霄,定会派军速至,以袭我军不备,安会先以信告知。此信真伪难辨,何须惧哉!”
赤蒙浩心中稍安,喜道:“公言之有理,此应为诈耳,本王过虑也。”于是未做理会,三军如常。
有斥候将事报于凌霄,闻匈奴军未生乱,霄颇觉惊奇,遂唤来林洛相商。
待二人坐定,霄便屏退掌灯侍卫,谓林洛叹道:“未料敌竟有此定力,莫不是我计泄矣?”
洛摇头道:“非也。此事只有你我及心腹所知,必未泄露。今计未成,应被敌营智者所识。我闻前番呼延赫叛乱,赤蒙浩得一夏人军师所助,方才取胜。今日恐亦是被其所破。”
霄问道:“如此,为之奈何?”
洛道:“既同为一族,可写信劝降。”
霄心下一喜,顿会叹道:“他与我等不识,劝降恐难成功。且匈奴城防严密,此事必被异族所查,如何能成?”
洛笑道:“若不使赤蒙浩所察,事方败矣。”
霄略微思量,惊道:“此为离间之计乎?”
洛点头称是,又道:“兄长可修书一封,再故作涂改,暗差小吏相送,则事定矣。”
霄大喜,抚掌赞道:“妙计也!”说罢,便取来纸笔,自书一信,故作涂抹后,唤来心腹,令其送往敌营军师处。
来人拜伏领命,正欲离去时,却被林洛劝阻。
而后洛又谓凌霄道:“此计若要成功,还需先行一事。”霄问其何事。
洛道:“他既识破我计,我便将计就计,暗中分兵于外,伪以援军调回。”
霄疑道:“军中细作未明,只恐事泄。”
洛道:“此事兄长放心!弟前日故在军中宣计,使敌细作尽知。待他等出营回报之时,已尽被弟设伏收捕,无一走漏!”
霄闻言大喜,拍林洛背赞道:“弟真乃我之智囊也!”洛笑而相应。
转看阳泉关内,赤蒙浩自依薛衍之计,未再理会齐军后,便整日沉迷酒色。
这日正取乐间,左右亲卫又道:“薛衍之夏人也,与我族难以同心,主帅何故重用?”赤蒙浩闻言摆手不语。
原是薛衍之觉匈奴贵族只知享乐而无才学,早劝赤蒙浩择优而用,故被众人忌恨。近日见薛衍之渐受重用,众人恐利难保,时常进谗以陷衍之。
赤蒙浩初时尚明,但见左右众人皆道,心中亦渐生疑,只是未做表明。
众人见赤蒙浩不言,还欲再劝。忽有细作来报,称敌援军已至。
赤蒙浩大惊,停杯急问细情。细作便如实相告,称近来常见兵马入营,自晨至夜不休,此景已有数日矣。
赤蒙浩听罢大怒,喝道:“此惊天之事,为何今日才报?”
细作心惧,颤栗泣道:“敌营严密,今日方才逃出。”赤蒙浩无意听其辩解,直唤左右杀之。
而后转问众人道:“今日事急,汝等可有应对之策?”众人沉默不语。
赤蒙浩怒道:“果如军师所言,汝等皆庸人耳。”说罢,便唤人去召薛衍之。
小吏得令刚走,赤蒙浩就听一言道:“只因主帅听信夏人之言,未做御敌之备,才招今日之祸!薛衍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危急之际,主帅还欲听信夏人乎!”众人闻言,皆附议称是。
赤蒙浩闻言一怔,转念叹问道:“汝等若有良谋,本王何须如此!”众人低头不语。
片刻,薛衍之奉命而至。入堂前见众人怒目望来,衍之故不理会。转问赤蒙浩何事。
赤蒙浩问道:“汝曾言齐军诈我,今敌援军已至,我等何为?”
薛衍之心惊,思虑后回道:“不知此事真伪,岂可轻信?”
众人回道:“有营中细作来报,安会有假!”
衍之道:“如此亦无妨,敌军愈众,所需粮草愈多。我军可据守险关,再分兵断敌粮道,敌必自溃矣。”
赤蒙浩心生疑虑,道:“此关虽险,然不可尽守于此。若是敌军绕袭后方,只恐晋阳不保。本王意分兵回守,汝意下何如?”
薛衍之忙称不可,道:“此刻退军,军心定然涣散。敌若趁势来犯,阳泉关必陷敌手,到时齐军西进畅然无阻,则社稷危矣!”
众人驳道:“汝危言耸听,劝我等据此小关,是欲使我精锐皆灭于此乎!”
赤蒙浩闻言迟疑不定,一时难下决断。于是遣散众人,独自思量。
是夜正将息间,忽听堂外众人吵杂,赤蒙浩心觉烦闷,令人询问后,知晓细情。
原是众人于薛府外捉住一齐人细作,稍加恐吓后探得送信之事。
赤蒙浩大惊,即率众人往薛衍之处探查。片刻后,赶至薛宅门外。
门人欲往通报,却被赤蒙浩拦住。众人直冲堂前,正见薛衍之掌灯夜读书信。
见众人夜至于此,薛衍之大惊,忙问何事。
赤蒙浩却不答话,直骂道:“本王未负汝,汝何故暗通敌贼?”
薛衍之不解其意,只道误解。
众人齐声喝道:“贼子还欲狡辩,案前书信便是通敌铁证。”说罢,有一人直往案前,取信送于赤蒙浩以观。
薛衍之自知是计,忙拜谓赤蒙浩道:“属下忠心日月可鉴。今夜之事,乃是夏人离间之策,主帅万莫轻信。”
半响未见回应,衍之心中疑惑,正欲抬头望时,却听赤蒙浩声颤道:“汝若忠心,何故涂抹!觉本王乃三岁孩童乎?”说罢,将信怒掷于地。
薛衍之心惊胆颤,自知无论再道何话,赤蒙浩都不再信,遂低头不发一言。
众人见状大喜,齐劝赤蒙浩杀之。
赤蒙浩遂谓薛衍之道:“君不负我,我不负君。然今众怒难犯,念汝事本王日久,颇有微功,便允汝自裁,望速为之,莫使本王为难!”说罢,拔剑置地。
薛衍之闻言心死,转看众人后,自顾笑叹道:“此间虚耳,何处为实!”赤蒙浩不知何意,正欲问时,却见薛衍之已举剑自刎。
见事已毕,众人便哄散回府。
未几日信至齐营,闻赤蒙浩已赐死其军师,凌霄大喜过望,于是征调三军,兵发阳泉关。
及至关前,霄见城中已无一兵驻守,心中甚喜,便引大军轻取城关。若说无兵缘由,原是赤蒙浩自杀薛衍之后,心中颇为悔恨,深感阳泉关驻守不住。
整日苦叹良久,后召来众将相商。众人再无异议,片刻便已议定,大军弃关回守,以卫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