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凌霄率军行至灵丘时,有斥候来报幽州之事。
霄便令其细言,顿会听罢,众将大喜。凌霄笑谓众将道:“天赐良机,此战必可扫灭金贼,光复幽州。”
言未毕,王清出列道:“末将请为先锋,助君以平敌寇。”
霄道:“前功还未赏赐,将军何故再战?”
清道:“从军卫国,岂可只为名利而活!”霄赞赏不已,即令其率部先往。
且说所报幽州详情,完颜烈遣人传召班师,完颜洪不愿遵从,但又不好直言,只得几番搪塞。
六月初,忽有报自辽阳传来,称完颜烈因病崩于太和殿,完颜平已继金帝之位。
洪闻报惊怒不已,急召左右计议。
张朝信进言道:“真伪难测,为保万一,当先与齐言和,以免后顾之忧。”洪然其意,遂遣人往南皮议和。
未几日宇文泰正与众将计议时,小吏来报称金使求见。
众将大怒,只道不可相见。苏卓却低头不语。
泰心中生奇,问卓道:“卿不出言,是有异议乎?”
卓起身回道:“金军势大不攻,却遣使者来此,其中必有谋划,当召来问之,相机行事。”泰称善应之,遂召金使入内。
不多时,来使入内拜见,虚礼毕后,告知宇文泰请和之意,说罢,又唤手下抬入数箱金银。
泰见此生疑,正欲摆手回绝,却见苏卓以目暗示。遂改口道:“完颜洪有此诚意,孤岂可相负。金夏虽有不和,却亦有数年交好。日后望两族和睦相处,共结手足之情。”金使见泰应允和谈之事,心下大喜,拜谢而去。
待其走后,泰见众将皆有愤恨不平之意,遂令苏卓解惑。
卓道:“完颜洪势大求和,必是因我等计成,金国内部生乱。故先应允其议,以做麻痹,待其无备后,再出兵追击。”众将闻言大喜,皆道妙计。
且说金使回报完颜洪后,洪心中稍安,问计张朝信道:“后方已定,可起兵夺位乎?”朝信大惊,忙劝不可。
正此时,辽阳忽有使者前来,洪差左右召其入内后,再未理会,转而又与朝信计议。
片刻后,却见左右慌忙来报,称使者拒不入内,要完颜洪率众前去拜授。
洪大怒不已,拔剑出门寻之,朝信阻拦不住,只得相随。
刚出府邸,就见有数人骑马立于门前,为首者细目长须,身着蓝服狼袍,气宇轩昂。鞍前一对碎星锏,杀气甚重。
洪心下吃惊,忙问来者何人。
对曰:“相府少保耶律纯,今奉命传召,不知将军此状何为?”
洪闻是耶律贤宁亲信,顿时大怒,举剑喝道:“父皇槟天,汝为何人传召?当自思量,今日可活乎?”
纯回道:“先帝虽崩,然有少主嗣位。殿下亦当思量,今若抗旨不从,他日可活乎!”
洪闻言大恼,正欲召军齐上,却被张朝信急忙拉住。
待退至一侧后,朝信低语劝道:“主帅万莫冲动。今虽有大军相随,但将士亲属却尽在辽都,倘若战端一开,恐三军难以同心相随。且我军久战疲乏,靖难战时,齐军若趁机来袭,到时我军便入绝境,再无生机可言。”洪心下大惊,只得作罢。
于是召来众将拜伏请旨,耶律纯才宣读诏令,诏书之意正是召完颜洪班师回朝。
众将闻召大喜,皆欲早回故里,不愿再战。洪见众将面露喜色,已知众人心意,只得拜伏谢恩。
未几日安顿已毕,大军刚出幽州时,忽见洪义符率亲军自襄平而来。
耶律纯面露愠色,上前问道:“老将军不守襄平,何故擅自来此?”
义符行礼后道:“为抗齐贼而来。”
纯道:“未得皇帝诏令,边将不可调兵,将军岂不自知。我钦佩老将军神勇知义,今日之事可不做上报,请早离去,莫使小辈为难。”
义符不悦道:“殿下抗敌有功,为何夺兵回朝!汝可随意上告调兵之事,老夫有何惧哉!”纯大恼,转身不再多言。
洪纵马上前问义符道:“前番将军助我退敌,恩义已清。今又何故再来?”
义符答道:“实不相瞒,前日便有细作来报,称齐军近日已集重兵,似有北上之嫌。恐殿下有难,老夫方才来此,然未料却是这般相见。”
洪道:“将军不必挂怀,孤必无事也。”
义符拍其掌回应后,转谓众将道:“齐军将来,汝等宜当早备,莫成他人囚徒。”众人大惊,议论不止。
纯怒道:“老将军为何扰乱军心,欲随我同往辽阳乎?”
义符道:“老夫岂会以此为嬉。汝速带兵离去,老夫先往拒敌。”说罢,率军急往幽州而去。
耶律纯阻拦不住,大骂过后,恐有军士逃散,只得率三军徐行。
且说王清自得令后,急率三军往攻幽州,未几日便赶至城下。
见城门大开,幽州好似无人把守。王清心下大喜,不及思索便引亲军直冲入内。
待众人尽入翁城后,忽闻四周喊声齐举,旌旗翻动,敌军尽立城头,举弓将射。
王清大惊,自知中计,正欲率部突围时,却见吊桥早被悄然拽起,归路已断。
正此时,城头又有一将喝道:“贼将无脑,已中老夫空城计,今叫尔等有来无回。”说罢,即令三军万箭齐发。
王清虽勇猛非凡,此刻却亦无济于事。终如困兽之斗,片刻后,与所率亲军尽被金军射杀,全军覆没。
洪义符见已歼来犯之敌,心中欣喜。正率众清扫战场时,又有斥候来报,称宇文泰已取定州等地,正往幽州而来。
义符心中大惊,自知抵挡不住。为争取时日,将幽州洗劫后,又付之一炬。
时宇文泰已行至固安郊外,闻听前锋精锐尽失,幽州城亦被金军烧毁,心中不由大怒,即率兵马奔赴幽州。
羿日赶至城下,见洪义符早已走脱,幽州竟成断垣残壁,宇文泰悲愤不已。
分兵安民后,有报称于城东郊外发现齐军尸首,泰遂率众人急往观之。
见昔日精锐尽皆战死,泰伤心不已。拭泪后,亲率众人登坛祭奠亡魂。
事毕后,泰又吩咐左右于郊外镇军山设立念功祠,将战死诸军尽数安葬。
未几日整军之际,凌霄率部赶来。
泰召其入内,唤至身旁,手指凌霄告谓众人道:“孤见凌霄来,前日阴霾尽散也。汝等莫以其年少便生轻视之心。倘设五虎将,凌霄必榜上有名。”霄闻言激动万分,竟一时无话。
细说此中缘由,凌霄因功未封本有怨言,后闻王清战死,心中自责羞愧不已,急率部众前来请罪。但未及开口,便闻宇文泰言,心中五味杂陈,茫然失措。
见苏卓在旁以目暗示,霄方回神,连声拜谢。
次日安顿已毕,泰又召来众人,问道:“孤自开平初年起兵,至今已有数载,现幽冀二州已定,功业已成,是战是退,卿等何意?”
苏卓拱手道:“战事日久,将士疲乏。今虽取幽州退金军,但亦无力再战。且中原局势复杂,秦衡之新取豫州,独霸一方,恐世子难以抑制。为防不测,需班师回朝,养民歇兵为要。”
言未毕,宇文弘出列驳道:“我军攻取幽州,士气正盛,正可乘胜追击,一举攻灭金国。若此时班师回军,金夷必将卷土重来,到时再难抑制。”众将附言称是。
泰见众人相持不下,一时迟疑不定,转问凌霄何意。
霄答道:“王上若进退无法,不如暂驻于此,相机行事。且末将听闻此次金国退军是因夺位而起,故料其必生内乱,到时便可乘隙而击。”
弘问道:“若不生乱,岂要退军乎?”霄点头称是。
弘不悦道:“此法不过徒耗钱粮,甚为不妥。不如此时便乘胜而击,定可取胜。”
卓驳道:“夫内争夺利者,外强则和,无事则斗。故需以缓图之,万不可操之过急。若能一举平金,臣附议凌将军之言。”
泰闻言方下决断,便依凌霄之计而行,驻于幽州,暂未进军。
且说耶律纯引军回国,一路徐徐而归。行至建昌城时,后方有一彪人马追来,为首者正是洪义符。
耶律纯见其匆忙赶来,遂令三军暂歇,自往相见。
义符行至纯侧,停马问道:“将军班师何不速归,徐行岂待敌袭乎?”
纯笑道:“老将军误会矣。我军久战疲惫,徐行是为将士考量耳,安待敌袭。”
义符道:“然今幽州已陷,齐军旦夕将至,将军如此行军,只恐祸事将至。”
纯闻听此言,心下大惊,忙问细情。
义符遂将诸事相告,末了诈道:“宇文泰现已屯兵十万驻于幽州,老夫料其已有并金之心。为今之计,当早往都城相告,使陛下发兵接应,以慑宇文泰不敢放肆,如此方可保社稷无恙。”
纯深然其意,嘱咐道:“老将军言之有理,是小将疏忽误事。当听老将军之言,我将率部亲往求援。此处军事皆付将军,万望莫失。”
义符拱手道:“老夫莫敢不从。”耶律纯闻言心安,遂将军权交付于洪义符,自引亲信奔往辽阳告命。
翌日安排妥善,洪义符便直往完颜洪处相告。
洪听闻耶律纯已退,心中大喜,抚义符背道:“大事若成,将军必得公侯之位。”洪义符连忙拜谢。
若说此中缘由,原是耶律贤宁排挤夏人,洪义符因此与之不和,私下素有怨言。此事唯有完颜洪所知,众人皆不知情。
自幽州郊外与耶律纯会见后,洪义符便暗中遣人与完颜洪私定起兵之事。
议罢,义符又遣人唤来张朝信。
待其入府,义符便屏退左右,留完颜洪与朝信计议。
朝信见完颜洪在此,心中生疑,拜伏问安后,却听完颜洪直言道:“孤得辽阳密报,已知先帝本欲传位于孤,但却被完颜平乘虚篡位,先帝亦被其杀害。孤欲兴兵复仇,不知先生愿助我否?”
朝信闻言大惊,心知完颜洪急功近利,难成大事。暗自思量后,劝道:“殿下切莫伤心,微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只是此时起兵,恐非良机。”
洪问其何意。
朝信道:“在下所言不可起兵者有三。其一征战日久,将士思乡心切,只怕战事一起,无兵相随。其二乃是完颜平已得帝位,殿下大义已失。此刻若贸然起兵,必为百姓误解,皆以为殿下为夺位而自造生乱,民众必起讨伐。”
见完颜洪面生愠色,张朝信遂低头不言。却听洪道:“先生可尽道来,孤必不怪罪。”
朝信遂道:“其三殿下亦知矣。正是齐军驻于边境,必有所图。”
见朝信说罢,完颜洪抚掌笑道:“听闻先生所言,孤信先生真意也。实不相瞒,此间诸事,孤已有应对之策。”
朝信问其何策。
洪道:“齐军出师日久,军心思归。孤早与宇文泰订立和约,料其收复幽州后,近日必不犯我。至于起兵之事,孤已遣人于军中传告,称完颜平篡位称帝后,为堵世人之口,已将三军亲属杀害。未出几日,军中必将群情激愤,到时孤以讨贼为名兴兵,三军必将相随。”
朝信见完颜洪心意已决,只得拜伏称是。
洪扶其起身,拍其尘土道:“耶律贤宁乃朝中权贼,不容夏人。孤到时必将其一并除之,为夏人广开仕途之路。”
朝信闻言,连忙称谢后,道:“某虽不才,愿往劝降建昌守将,使其弃暗投明,归附殿下。”完颜洪欣喜不已,连忙应允。
朝信见其中计,又道:“恐其不信,望得殿下凭信,以消其惑。”完颜洪欣然应允,遂将金刀付之。
张朝信大喜,忙叩头拜谢。
回至府中,张朝信召来亲信门客,告知道:“汝等快些收拾,今夜便随我出城。”
众人不知何意,问其为何。
朝信道:“汝等莫问,今夜出城再言。”众人无奈,只得照办。
傍晚时分,张朝信直往守将府邸。
拜帖入内后,朝信直入堂前,会见守将郭雄。
雄问其来意。朝信不知郭雄底细,遂试探道:“为救将军性命而来。”
雄心中起疑,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朝信道:“先帝弃世,山河飘零。齐军驻兵幽州,只恐旦夕将至。不知将军有何退敌之策?”
雄道:“扼守险要可挡千军万马,国内安定可胜万乘之军。但不知先生欲问何事?不妨明言,本将必如实相告。”
朝信闻郭雄之言已知其尚未归附完颜洪。遂诈道:“听闻将军所言,我已知将军乃忠勇之人,故将如实相告。今有密探来报,称完颜洪早与宇文泰私订和约,欲借齐军之力夺位称王。现其驻兵城外,正是为此而来,将军需谨慎应对。”
雄闻言虽惊,但又问道:“此事真伪难辨,本将岂可轻信。”
朝信道:“早知将军有此一问。若无凭证,我岂敢轻言。”说话间,取出完颜洪金刀交付郭雄。
于郭雄端详之际,朝信又释道:“我有门客在完颜洪处为将,因受宠信,方得此刀。”
郭雄道:“金刀唯有皇家有,见此足证先生之言。为今之计,奈何为之?”说罢,又将金刀交还。
朝信收刀答道:“我先往辽阳求援,将军可设法搪塞,待我归来时,共往击之。”郭雄点头称是,遂将张朝信连夜放出,使其往辽阳求援。
行至郊外,左右问其为何出逃。
朝信方道:“完颜洪近日欲起兵夺位,但其志大才疏,此举必失,我等需投往他处方可活命。”众人知细情后,再无异议相从。
且说郭雄自知完颜洪将欲叛乱,心下思得一计,欲假借生宴骗得完颜洪来,于席间将其击杀。
次日天明,郭雄便亲往王府相告,欲请完颜洪赴宴。
时完颜洪已发觉张朝信不见踪迹,惊怒之时,却见郭雄来此,心中已知是计。
正欲发作之时,却见洪义符在旁拍桌暗示,洪便笑道:“将军亲来相告,孤岂可不往?敬请安候,孤自当赴宴,以慰将军心意。”
雄暗自窃喜,拜谢而出。
待其走后,义符拱手道:“殿下英明,今可轻取建昌,以布后事。”
洪抚须笑道:“朝中已无兵抗孤,纵使张朝信回报,孤亦不惧。待到功业成时,孤必除此小人。”义符点头称是。
二人遂往军中,布做起兵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