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夏帝诏令所述,竟是太后与帝相争、宫廷内斗之事。
元靖十九年夏,夏帝元理年过十八,欲将亲政。
太后宋氏得权日久,不肯轻弃,便寻丞相宋开捷计议。
开捷道:“满朝多是为父故吏,汝无需忧虑。续使帝纵情声色,政事自归我也。”
太后喜,便以帝未及弱冠为由,把政不还。
元理气盛,使心腹上表争权。
太后怒,将人杖杀于殿前。
元理惊惧,只好暂忍不发。
秋,帝数猎巴中,暗使人往宜昌赵靖驰处求援,令其带兵勤王。
靖驰早不满宋氏专政,得令后便做布置。
因恐起兵使民遭难,徒使他国得利,赵靖驰遂先上表于朝堂,催太后归政。
宋开捷大怒,便与尚书令郑旭升商议对策。
旭升道:“我与赵靖驰共事多年,深知其不过有勇无谋之徒。公只需佯做其请,使帝下诏嘉奖,令其入朝,则易取也。”
开捷问道:“其若不来,奈何为之?”
旭升道:“侍中王舟与他交好,公若以王舟为使,他必中计。”
开捷叹道:“王舟非我心腹,安肯相从。”
旭升道:“以他家族性命相逼,他安敢不从?”
开捷喜,按计而行。
数日后,赵靖驰中计入成都,被宋开捷暗害于狱中。
信至宜昌,三军哗然,共推廖雄为将,举兵勤王。
报入成都,百官惊惧。
计议毕,宋开捷遂以郑旭升为将,领兵五万平叛。
旭升得令开拔,至资州时,又调巴郡太守虞川至军前效命。
幕僚方鹤伦进言道:“廖雄起兵乃行叛逆之举,势难久盛,其必欲速战速决。涪陵城坚,公不如分老弱之旅,佯败使敌骄纵,引敌来攻,彼时分兵断敌归路,叛军士气必散,贼首轻易可擒。”
旭升大喜,按计而行。
事果如鹤伦所谋,廖雄之乱瞬息。
捷报传回,宋开捷大喜,自觉朝中已无人能制于己,便生废帝自立之心。
然谋划有失,事为太后所知。
太后思虑再三,终恐帝被加害,于是告之,允帝遣使往关中求援。
帝寻得王舟,探问如何。
舟因赵靖驰之事心怀愧疚,闻言拜伏授命。
帝大喜,告于太后。
太后遂托以常事,令王舟携诏令入秦求援。
宋开捷虽有所察,但未知细情,遂不做备,只与心腹谋废帝事宜。
王舟将事告于杨英后,拜伏请援。
英喜忧参半,问计朱靖武。
靖武则力主出兵,勤王事宜方定。
即毕,靖武归府,与左右计议入川事宜。
时诸葛怀民已归府任职,闻靖武欲调兵入蜀,怀民忙出言劝阻。
其道:“秦虽立国,然名仍为夏藩。今将入蜀勤王,实非小事,主公当亲为之。”
靖武迟疑道:“咸阳事繁,我怎可轻离。”
怀民道:“政事虽繁,亦非首要。主公若亲入蜀中救驾,既可示帝尊,又能树威于三军,使宵小莫敢犯逆,岂不美哉?至于咸阳,有臣疏政,主公何虑之有。”
靖武喜,依言而行。
夏初,秦王杨英于咸阳以“勤王归政”之名举兵,以朱靖武为帅,领任君羡、凌空、柯文通等将,率军十万南下。
兵至凤翔,幕僚张恩远进言朱靖武道:“虽闻汉中都督李进荣心向夏帝,然今事未可知,故为行万全之策,不如趁蜀军遭乱未复,我军先袭取下辨,攻略阳,兵叩阳平关,以势压之,再使王舟携帝诏劝之,则汉中可得。”
靖武大喜,遂令部将柯文通按言而行。
文通得令即往,令本部五千轻骑杀往下辨。
蜀军兵少无备,被文通轻取城池。
功成,秦军未歇,又往略阳,复如前事。
仅半月,秦军便已兵至阳平关外,列阵将攻。
时朱靖武正与李进荣僵持于石门关。
信至后,进荣大惊,自知兵少势微,难挡秦军锋芒,便生投诚之意。
正此时,王舟复来,又陈以利害。
进荣无奈,只好相从,迎秦军入汉中。
大军稍歇几日后,李进荣请为前锋,为朱靖武劝降旧部。
靖武大喜,欲加应允。
凌空恐进荣去而不返,于是忙出列劝阻。
靖武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虽未如先贤之明,但亦愿从之。”
见凌空欲争,靖武忙摆手示意。
进荣感激莫名,拜谢而去。
未及一月,李进荣便助秦军得葭萌、取剑阁,兵至江油。
报至成都,宋开捷惊惧万分,忙以郑旭升为帅,引军拒敌。
旭升领兵出,至绵阳与朱靖武相遇。
时朱靖武已亲率前部渡涪江,陈兵于涪城。
翌日,两军对阵。
郑旭升当先出马,大骂道:“贼将安敢以藩欺主?”
靖武不言,转让王舟答话。
舟策马上前,举诏告三军道:“权贼欺君,祸国乱政。我受天子特诏,召秦军行勤王之事。此来只诛首恶,余众不问,汝等莫要助纣为虐,当早归附,可保富贵不失。”
蜀军听罢,渐起吵杂。
郑旭升大怒,喝骂道:“贼匹夫引狼入室,又做伪诏欺军,疑本将乃三岁孩童乎!”
说罢,不等王舟回话,旭升即令三军冲杀。
激战一日,蜀军不敌,慌忙逃入绵阳。
郑旭升恨道:“若非前番自家内斗,怎会叫他国获利。”
方鹤伦道:“将军莫虑。秦军虽众,然其粮草难续,将军不如趁其入蜀未稳,速断其粮道,再行坚壁清野之策,料敌不久应自退也。”
旭升大喜,便以虞川为将,令其袭取剑阁。
虞川觉路远难行,甚不愿往,于是每日只行十里,故作拖延。
且看涪城之中,朱靖武虽胜一阵,但亦受损颇重,便只得暂缓攻势,与幕僚计议对策。
张恩远道:“臣有三策对之。上策留将于此对峙,主公亲领大军突袭成都,神兵天降,则成都易取;中策分兵夺巴蜀各郡,于敌成合围之势;下策则困攻绵阳,一战克敌。”
靖武道:“上策太急,下策太缓,当依中策行事。”
于是朱靖武遣人传信于凌空、柯文通二将,令其各率本部兵马南下,速取巴蜀各处。
时二将尚在江油募粮,得令后,便以“勤王保驾”之名出兵。
仅一月,除绵阳、成都外,益北之地尽归于秦。
此间,郑旭升见秦军不敢来攻,心中起疑,于是召回虞川,亲率大军攻打涪城。
朱靖武依张恩远之策,大开城门,设伏以待。
旭升见之莫敢轻入,踌躇良久后拍马撤还。
靖武见状,便令三军鼓噪而进,趁势追击。
秦军一路剿戮甚多,至绵阳城下方还。
蜀军见大势已去,连夜多逃。
郑旭升大怒,道:“莫非真要束手待毙乎!”
方鹤伦道:“兵无战心,城虽坚,亦难久持。方今之计,唯有诈败于敌,待其入城后杀之,或可一胜。”
旭升亦无他策,只好相从,遣使入秦营请降。
朱靖武大喜,不疑有他,忙加应允。
稍许,幕僚张恩远闻信至,与靖武多做谋划。
未几日,秦军至绵阳城下。
郑旭升见之,心中暗喜,忙引左右拜于道旁,逞印候之。
未几,一将御马上前,笑道:“郑贼,汝亦有今日!”
旭升抬头望之,见来将是李进荣后,不由大惊,忙问道:“汝何故至此,朱靖武何在?”
进荣答:“他早识破汝计,不然焉使我率部前来!”
方说罢,忽闻东侧喊杀声起,秦将任君羡率伏兵杀出,径奔绵阳而来。
蜀军惊惧,慌忙逃窜。
郑旭升欲撤回城时,却因腿疾难以上马,被李进荣拍马上前,一枪挑杀。
秦军乘胜而进,驱散蜀兵,攻夺绵阳,方鹤伦不知所踪。
入城后,李进荣自持骁勇,觉城中蜀军易平,于是不候大军,只因数百亲军先行。
至新庙时,忽遭虞川率部突袭。
李进荣慌乱无备,被虞川一戟刺死,其部尽散。
任君羡得信后,忙率秦军进剿,以火攻之,终克蜀军残部,将虞川射杀。
秋,秦军进逼成都。
宋开捷惊惧万分,入宫以蜀帝为质,迫秦军退兵。
朱靖武不为所动,欲令三军强攻时,张恩远连忙劝阻。
其说:“我军此来是以勤王为名,故蜀地莫不闻风而降。今若不惜帝命,执意强攻,必使百姓生隙,难得蜀地民心。且三军疲乏,成都坚厚,粮草充盈,非一时可破。不如歇兵劝降,方为上善之策。”
靖武连连称是,使王舟入城劝降。
临行前,朱靖武手指涪江,谓王舟道:“为示诚意,我于此处立誓,宋开捷若开城放还陛下,我愿退兵关中,所得州县复归巴蜀,且保他富贵不失。若违此诺,人神共诛。”
王舟入城相告,劝宋开捷依从。
宋开捷知不可敌,叹道:“我亦无有他图,只求富贵不失耳。”
于是大开城门,将秦军放入。
得城后,朱靖武径赴宫殿拜谒夏帝。
帝大喜,劝慰后,使人将宋开捷一行押至堂前,问朱靖武奈何。
靖武道:“臣意,留之做富家翁耳。”
帝不悦,欲杀之。
开捷大惊,忙拜伏求饶,并谓靖武道:“君诺保我,望速为之。”
靖武道:“我是欲保尔富贵,只是同为臣子,安能不从君命。”
开捷惊,大骂靖武无信。
帝闻言心喜,欲下令时,太后亲至,为宋开捷乞饶。
帝大怒,拍案而起,吼道:“若非母后争权,安有今日之事!朕念亲情方未追责,莫要再扰。”
说罢,帝差左右将太后驾出,令亲兵将宋开捷五马分尸,满门抄斩。
朱靖武见状,默然不语。
未几日,朱靖武上表元理,言:“秦王常思陛下,日欲尽忠,然山高路远,难使陛下知晓。而今成都残破,不如幸都咸阳,使秦王可近侍陛下,全我等忠君之请。何如?”
元理疑道:“成都未经袭扰,何谓残破?卿乱言耳。”于是驳斥不从。
靖武怒,问众官何意。
蜀中众官自知其意,但皆不愿离乡,便以皇帝年幼,都城不可轻迁为由拒之。
朱靖武轻笑后,直言道:“汝等无能,使帝为权臣胁迫,若非秦王使我来救,恐夏室江山早已为贼篡夺。若留帝于此,他日又为权臣逼迫,我等岂非徒劳耳。故为江山计,陛下当往咸阳!”
席贤之子郎中令席司明还欲劝阻。
未等说完,靖武便拔剑将其斩杀,并道:“再有相阻者,当如此人!”
众官惊惧,莫敢再言。
帝颤栗不止,泣泪无话。
朝议散,帝径赴后宫,寻得太后哭诉。
太后捶胸泣道:“恨汝不明。夏室江山,将亡于我儿之手矣。”
元靖二十一年初春,朱靖武表举柯文通为益州都督、成都侯,留兵三万于蜀,使其自用。
事毕,靖武迫夏帝及百官迁往咸阳。蜀中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