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单人病房。
现在是下午,觉点,病房的主人也正躺在床上,虽然他没睡,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几乎是正前——他面前也刚好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但床上的人盯着的却明显不是那男子的脸……
“不会动”,这是他,病床上的人,给人唯一的感觉——他就像是只会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皮偶尔眨一两下,但眼球,却莫名其妙地盯死了墙——是的,那个方向只有一件东西隔着墙,但站在那儿的年轻男人的肋骨可明显没什么好看的地方——嗯,考虑到这点,他更像是盯死了墙,在这个人来之前,就一直紧盯着墙,眼球脑袋固定成一个姿势,不管有没有人走过来挡住他的视野,他都只会“盯死”了那面墙,丝毫动作不出现……
……虽然惨遭“忽视”可不是什么喜事最起码不会让一般人感到“愉悦”……但怎么说,年轻男子似乎完全没在意这茬儿,他只是举起了双手,捧起了一本书——亮黄色阳光一般的封皮,书上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你好》。
没有作者,没有出版社,没有末尾评语也没有同系列广告……只有单单纯纯两个方正的大字“你好”,老实说对于读惯了非盗版的人来说这玩意儿算是相当恐怖的了——至少也是“不自然”,极端的不自然,除非那人不常接触实体书,不然看到这一本的第一反应……不是“盗版”,依旧是“不自然”……甚至可以说,这书本身,似乎只会给……那些看出了它“不自然”的人一种感觉……一种……“不应该存在”……一般的感觉……
……虽然那男人也只是这样,很单纯地“平举”,将书“送”到了“病号”的眼前;古怪的是,即便一个大男人站在面前都无动于衷的“病号”,眼下却被这书从那面墙上“剥离”了“视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甚至有了慢慢坐起来的迹象,虽然就在他刚想伸手支撑身体的时候,那男人却是一把直接将书收回……
“病人”的动作僵在了床上;但男人知道,他很快就会有好转,过一会儿就行;将书收到衣服里拉上拉链,他长舒一口气,转身,面对了病房门的方位:
“可以聊聊了吗,天台怎么样?”
芯启杵在门框上,满身都是各种泥土树条枝叶——他绕了外墙一圈都没看到隐蔽点的“后门”,大无奈之下只能掐掉监控翻了墙——摄像头结构很简单,有线而且线路都是直接外露的,看来这个世界的电子信息技术至少在这个地区确实……有点“可悲”……
“……这样效果不大。”他自顾自地让男子带路,自顾自地跟上,同时也自顾自地“解释”道:“这东西时效不长,而且你给这些本来就有点……‘内向’,的家伙使用……也只能‘中和’一下而已。”
“足够了。”男子回道,语气很高兴:“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谁叫恰巧有人泄露了东西,恰巧在今天引来了媒体和家长,恰巧也是在今天……”他看向芯启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你出现在了那里……给了从内部突破的希望?”
“……希望不是我给的。”芯启矢口否认:“巧合倒是有,不然我也不会来了。”
实话,商人的宗旨就是“无利不起早”。
“但你刚刚的举动可不是‘恰巧’吧?”
“呵!”芯启知道对方指的是没有阻止他的事:“其实还真是恰巧——如果你对一个……某种程度上来讲的‘普通人’使用的话,我可就要阻止了。”
“那……普通人用了会怎么样?”
“请加上‘某种程度上’,”芯启纠正道:“那些人的话……会跟其他东西融在一起。”
“这么可怕?看一眼就会?”
“不,逐渐地,这东西生效有多慢你看到了。”看着眼前的男人,芯启笑了笑:“而且只有‘凝视’才能生效;当然,对他们来讲也有时效,但若真的产生了融合的话,那后果倒是不可逆的。”
“怎么融?像水一样把其他东西溶化?”
“更像是‘中招’的人跟他接触的东西都变成了水,像颜料一样开始互相‘渲染’。”
“那岂不是第一步就要先固定到地面上?”
“他们是可以移动的……算了,你可以理解为地面变成了色彩缤纷的蜡泥,而那些人身上沾了胶水,一脚踩下去就会沾起一大片来……但总体形状可以保持也可以走路,虽然他们第一步会跟地面融合这点倒是真的。”
话说着,两人已经走上了天台——事实证明这一栋建筑隔音很好,楼道里还算是安静的,但露了天传来的就是一整片噪音……
……或者说……“喊杀声”……嗯这回要更确切点……
“……你不去阻止?”看着已经混战一片的楼前广场,男子皱眉问道。
“……严格来讲我确实是为了阻止些什么才来的,”芯启倒是变得有些不耐,就像是火急火燎出次门却发现白跑了一趟:“但至少这个……不是我要阻止的东西。”
说话间,一个略有些发福的老妇人刚好被挤倒在了地上,混乱中头部让一个“警卫”崴了一脚,脖子顿时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幅度然后就这样突兀不动了——连象征性的“抽动”都没有一下——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顿时跑过来,但除了大喊“妈”以外却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你不是做生意的吗?”男子显得很着急:“救他们!他们会给你钱!”
“……但成本太高了。”芯启皱眉摇头:“我只做小本生意……而且,如果我现在下去的话,那么我最大的收获就会被破坏掉。”
本来,这么一片混乱中一个跪着的人,还是比较难被注意到的;但女孩在哭喊,因此刚崴断妇人脖子、靠得最近的那个警卫可谓是“顺手”就回过了头来给了她一棒——并不是那种塑胶的防爆软棍,而是真真正正涂了黑漆的铁棒——女孩跪坐着“飞”出去了,再看那张脸,已然是“模模糊糊”,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晰——芯启视力很好,那张脸是真的“不清晰”了,皮肉糊在一起不上手术台真的不容易一片片分清……
男子猛然一把抓在了芯启肩上,一直保持着礼貌表情的脸树根一般扭在了一起,显得分外狰狞分外扭曲:
“……救……她!!”
然而芯启却只是把头转了过来,看着男子的眼神中也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丝毫不满——即便刚刚……不,应该说是,“现在”——被对方抓着,遭到了威胁——他的表情很单一,但单一地却又像是隐藏了些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很可悲的表情……但这可悲里却似乎藏着些赞许。
“你为什么不自己下去救?”
一句话,代表两件事两个人都知道了:单手抓肩膀可不是什么优秀的威胁姿势,事实上那男子是想靠蛮力把芯启整个转过来的;但他转不动,他自己是肯定知道的,可芯启知不知道他一开始还不能确定——也因此,他才会抱着侥幸把威胁进行下去;只是现如今看来,他却能肯定这件事芯启已经知道了:
“老实说,不仔细看我也以为你是个人。”似乎是不想让沉默降临,男子刚陷入沉思状态芯启就打开了话匣:“店里客人没注意到你,他们也以为你是个人……但应该只能持续很短一段时间吧,而且应该没有大幅度影响现实的能力……让人以为‘自己身边有人走过’应该就是极限了吧?”
男子依旧沉默,芯启却像是在跟老朋友谈心一样露出了微笑:“不问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是写上了吗?”男子的表情变成了苦笑。
“啊……其实在那之前,也就是你拿着书向我买的时候就有猜测了……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不管多忙进店的人我都是能注意到的,当然光是‘注意到’可没有多少注意力……好吧,我承认一开始没看出来你不是个人,但老实说能抽出这本《你好》的纯人类几乎没有,所以想不引起我的怀疑恐怕都有点难。”不知为何,芯启此刻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至于纸条……不好意思,除了姓名以外我都没看,毕竟知道目的地的方向和距离……也没必要去看地名了吧……”
他突然自己转身,不用男人凭蛮力去“旋转”,而是全自主地面向了对方的脸;虽然那临时换上的眼神,却是如“鹰”一般犀利到让人可畏:“你说是吧,‘含冤者的信仰’……还有,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早该准备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