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姑苏

“烟花等雨听苏州说,七里山塘情为何怯。前世如风,鸿鹄归去,多少白头忆往昔,三千瓢壶弱水,只为你续杯。

风花雪月画红颜非,故去楼台倚亭为谁。伊人曾轻弹指挥泪,假如你曾舍生而悲,假如老去我曾来陪,六道轮回,不醉不归。”

我排着队泪眼婆娑的对“表姐”说:“表姐,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还有机会一起旅行吗?”“表姐”的樱桃小口下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微微一笑地说道:“无忌,别伤心,会的,会见的,将来一定会见的”。傻傻的我,竟也当了真。我的脑海里似乎只记住了三个字:“会见的”。这三个字如同一份古时代青楼女子的一纸卖身契,把我囹圄在了对你的深深思念之中。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个会见的相见的日期,会是多漫长,一个月,一年,十年,或者是一辈子。我也并不期许这个日期到底有多么的久,我只求你一辈子幸福,快乐,便好。

同时也希望你可以记得自己曾在越南旅行时捡了一个来自中国大东北的“表弟”。或许在若干年的某一天里,再次相见,你可以骄傲地说:“无忌,表姐没骗你吧。”或许那时,你已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我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可是,你在我的心里,会永远定格在越南时最美华年里的那个你。

我一脚踏在大巴车的门阶上,回头望着这个和我一起旅行了一个月的南方姑娘,那时的你在我的眼里已不再能用朋友去衡量,彼此的那份友谊。而你更像是我的一位亲人。我转过头去,就再也没有回头。我是没有这个勇气,我是害怕,怕“表姐”看到孩子气的我。我害怕,怕“表姐”会嘲笑孩子般的我。泪水开始泛滥,像十月里的黄河壶口瀑布绝了口一样止不住的流淌,抑或像阿根廷伊瓜苏大瀑布气势磅礴的洪泄。泪水流入了我的嘴里,竟然是苦的。都说泪水是咸的。我猜此时的泪水应该是混合了离别的苦,所以尝起来是苦的。脸上流着泪,心里其实是在滴着血。距今,貌似越南旅行结束已有一年的时光。怀念那段岁月,也怀念那年岁月里的你。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唐伯虎《桃花庵歌》。

我像随风载舞飘落的蒲公英,抑或随波逐流飘荡的浮萍,在风中飘摇,在水中沉浮,随风而飘,随水而摇,一路飘,一路摇,飘过河流,河流的清澈未能使我驻足,越过高山,高山的巍峨亦没有留住我的不羁的心。从南到北,至东而西。最后,我来到了烟雨里的江南,来到了唐寅诗里的《桃花坞》,可惜自己不是才子,亦没有佳人,却也有尘情,也贪图尘世的情。尘世的情,即使是经历六道轮回,抑或如此矣。过去了的却也始终也看不破滚滚红尘来时的样子。

来到了一个和戴望舒笔下《雨巷》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排排的古色古香的木房,被岁月洗礼的青色石板桥,一个孤独的灵魂彳亍在江南烟雨的巷子里,可惜我并没有遇到那个撑着油纸伞叫“表姐”的南方姑娘。那一年,痴痴的我,还是偏执地来到了你的故乡,你出生的地方,走过你走过的路,路过你停驻过的巷口,走过似曾相识的曾经,去寻找你曾经的模样。

走进江南,来到这个由扶苏所建立的姑苏城,仿佛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亦仿佛走进了一幅山水田园的画卷。五步一景,十步一画。自己身历其境。也好生的怡然自在。

如果非要“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的话,我宁愿选择这个当年隋炀帝杨广为泡妞而选择而修的京杭大运河的最江南,我宁愿选择这个当年康熙,乾隆爷俩儿,打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去泡妞的最江南。江南自古出美女,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亦是,我“表姐”便是。

来一个有她的陌生的地方如果非要强加一个理由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理由”。喜欢,其实不需要理由;爱,也不需要任何借口。来到一个深爱着的陌生的城市如果非要强加一个日期的话,我希望是很久,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我踉踉跄跄的背着巨大的背包,没错就是那个走过川藏线,越南,并且在川藏线的最后二百公里救过我一命的大包。包治百病,包能救命。风尘仆仆的我,胡子邋遢,像一片陈年老瓦,落入了一个叫做逸轩客栈的白墙灰瓦的小院。推开黑旧黑旧的木板门,清幽的小院,印入眼帘,有种当年唐寅身处的那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按照背包客一贯的作风,选择了最便宜的床铺,还是上铺。喜欢住在这种青旅,总会不自觉的找到当年在学校时的感觉,在川藏线路上的感觉。熟悉而刻骨铭心,因为那便是青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Forever young”。

我轻轻地走进这间由六个男生组成的房间,仿佛一下穿越到了当年的大学,当时的川藏路上。我心里不自觉地在心里喊道:“阿昌,汇,叫兽……”。“冰哥,老头儿,狼崽子,表姐,……”。慢慢放下背包,和客栈老板攀谈了几句,求了攻略。便一个人走了出去,走在陌生的路上,来到陌生的城市,总会给人以陌生的感觉。来到苏州,我并没有刻意地去找任何老友,包括“表姐”,我是个外表文静而内心闷骚的男生,所以不想也不会去打扰任何人本来平静平淡的生活。不是不想见,而是太思念。

沿着桃花坞的桥边慢走,脚下不自然地踢着旧石子,就像是踢走烦恼。来此,其实并没有太多明确的目的,只是想去走走,走走那个南方姑娘的足迹。

还记得,在七里山塘街的石板路上,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青石板路中央,竟不知何去何从,熙熙攘攘的人从我的身边插肩而过,在此时也多了一丝思乡之情。那一刻,我想回家了。

还记得,在拙政圆门前,一对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微笑地照着记忆的照片,而此时的我,也只能请路人甲,帮我拍一张,印证我曾来过这里的游客照。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孤独的意义。

还记得,老闾门内,老陆家的豆浆油条是最好吃的。首先要买票票,方才能进去吃早餐。票票纸质的,有点像粮票。他家有一个小吃叫蛋珠子,直到临走那天,我才弄明白,蛋珠子原来就是咸鸭蛋。

还记得,在平江老路上,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一个水果摊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停在水果摊前面,愣着神儿,丢了魂儿。一个巨大的榴莲摆在在我的面前,就仿佛那年七月的越南我站在“表姐”的面前。那一年的越南,我用一辈子的记忆记住了这个大大咧咧的南方姑娘,喜欢吃那种叫做水果黄金的榴莲。

灯火璀璨的老闾门,斑驳不堪被历史沉浸的古城墙,悠闲的人们,似乎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漫不经心地编织着属于姑苏的市井生活,这便是姑苏。一个很慢的地方,一个叫做江南的最江南的地方。

伴着夜色的迷离,回到桃花坞226号,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漆黑的院落配衬着明亮的大厅前台,灯影下,客栈的老板倒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静静地等候着每一个住在青旅异乡的“孩子”。我礼貌的跟客栈老板打了招呼,并告知,明天就要离开。客栈的老板早就对我这个背包青年充满了好奇。于是便和客栈的老板聊起了家常里短。客栈老板,他叫做刘飞奇。短小精悍,人很随和,也是一个异乡客,也曾走过很多地方。唯独没走过中国最美也最险的那条公路,川藏318。可能走了很久,走的累了。于是便和几个好友合伙在桃花坞大街226号开了属于他们的客栈。每一个走累的旅人,其实都有一个青旅梦,那个梦起于路上。而止于异乡。客栈老板也听我讲了我在路上发生的那些事儿。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像相见恨晚的老友。最后太对我说:“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这辈子也要走一次传说中的川藏线318路”。

离别像起舞的风,带走烦恼,带走忧愁,却带不走真情,我带着一点矫情的新心情。离开了唐寅的桃花坞,离开了白居易的七里山塘,离开了最江南的姑苏,离开了那个生养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