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田一木带着黑猴回到了山谷。
这次挑的东西较多,比上次进山的感觉要累,路上休息的次数也多些。但好在路很熟悉了,他也已经习惯在深山老林里穿行,哪里有吃的哪里能睡觉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次带足了包子和馒头,再找些野果捕几条鱼凑一下,这一路就没有饿着。
见到这片属于自己的谷地,田一木心里顿时有一种彻底的放松。
这趟出山归来,让他要在此久住的打算更坚定了。村里的房子已是别人的了,他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要把这里打造成自己新的家。
躺在地铺上,田一木原本的计划现在在脑海里更加清晰:他要在这山谷里搭建一所属于的房子。
这里的木材、石头等应有尽有,自己又懂木工手艺,只要勤快,搭建一所木房子应该不是难事。再说,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来做这件事。
他被自己这个新目标激动得腾身而起,睡意全消,满脑子谋划着如何开始。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田一木每天都在砍伐树木和竹子,堆放在外面的空地上。
他打算就在洞口前面的空地上搭建房子,用粗而直的树干埋在地上做立柱,基脚铺以石块,再在上面横以树木做地板,墙体全部用整根树木并排而成。
对田一木来说,这是一个大工程,一个考验他的耐力、智慧和激情的工程。
本可以长期住在山洞里,但他觉得那是一种真正的野人生活,他不想那样。他要做这山谷的主人,他想有一个舒适的住所,那会给他带来一种家的感觉。所以,必须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再简陋。
属于田一木每天的时间不仅仅是砍伐,他还要兼顾着别的活,比如种菜。
他在农村里长大,对种菜不陌生,大概知晓什么季节种什么菜。这个时候可以种土豆,然后可以种萝卜和白菜。他在洞口右侧向阳的地方挖出一块地来,整好垄畦,将出了牙的土豆切成块,拌上柴灰埋在土里。
他还要去捕鱼抓兔,采摘野果和蘑菇。吃不完的鱼肉兔肉撒上盐腌了,可以放久一点再吃。
山里的野石榴、野梨和毛栗等果子很多已经成熟,采摘下来可以吃新鲜的也可以存放。
他还特意去看了那片野油茶林,不久就要成熟了。
山菌和野菜在山中遍地都是,采摘回来焯水后,和鱼或兔肉一起在小铁锅里炖,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多余的山菌和野菜可以晒干存放,也可以放进坛子里做成腌菜,以备不时之需——一斤和尚教他的腌制之法太重要了,简直有先见之明。
劳累了一天,晚上可以点上蜡烛或者自制的菜油灯,躺在地铺上看一小会的书。菜油在这里太珍贵了,他不敢那么奢侈地用。
黑猴壮实了不少,越发通人性。对这个新环境,它和主人一样的熟悉起来了。除了帮主人抓兔子,闲暇之余它偶尔会去林子里晃悠一下,冲着头顶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吠几声,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天渐渐转凉了,山里的树叶开始飘落,野草慢慢变黄,林中的雏鸟已羽翼丰满,可以自由飞翔,做好了迎接冬天的准备。
田一木搭建的房子初具雏形,二十几根三米来高的立柱已稳稳地立好了,这耗费了他不少气力。从砍伐、修整到打孔、夯土,一天下来只打好两三根立柱——立柱是整个房子稳固与否的重要因素,丝毫不能马虎。立柱之间要挖地基铺石块,这也是个力气活。
近三个月来,田一木基本适应了山谷里的生活。他感觉自己在这里什么都不缺,每一天的时光都可以随心所欲,但又有忙不完的活。
他还学会了捕捉野竹鼠。开始,他只知道用锄头挖洞穴,费尽周折才抓到一只。后来慢慢知道竹鼠的习性,于是做了几个小木笼,分别放在几个洞口前,从这头用力敲打地面,那笨竹鼠就会从那头某个洞口出来自己钻进了木笼里。
家里带来的那口小铁锅,从早到晚都在柴火上炖着食物,馋得黑猴不想离开半步。
转眼之间,冬天来了,田一木经历了他来山里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厚,比他之前在村里见过的厚多了。银装素裹,铺满了漫山遍野,树枝被压弯,有的竹子都被压断。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前面的溪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让田一木惊喜的是,洞口旁边的那眼泉水在冬天竟然冒着热气,水热乎乎的,可以痛快地泡澡。
天气太冷了,田一木的建房工程放慢了进度。基石算是铺好了,磨破了他的手套,手也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但结果让自己还算满意。
这几个月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强壮了不少:皮肤变得黝黑,呈现淡淡的古铜色,两手长满了茧,但粗壮有力,肩膀因扛树而磨破了皮,但宽厚结实。都开始长胡子了,他就对着镜子用剪刀剪去胡须,唯有头发没法打理,只好由它自由生长,凌乱无比,像个稻草人。
下雪的日子,田一木就和黑猴一起窝在山洞里。他虽从家里带来了棉袄,但是洞里更暖和,再烧起树枝,整个洞里就暖烘烘的了。
入冬之前,他准备了许多的食物,熬过冬天没有问题。若是不怕冷,一样可以下水去抓鱼或是去抓野兔。
他喜欢靠在洞口看书打发时间。从镇里买的那本中草药图集他看得很仔细,发现书里的许多草药在山里他都见到过。
又一场雪的一个深夜,田一木被黑猴的狂叫声惊醒了,随即便听到一声悠长的狼嚎,他第一反应是那匹狼又回来了。
他爬了起来,操起柴刀,喝住黑猴的狂叫,蹑手蹑脚地来到洞口,趴在竹门上向外窥望。
果然,看到一匹狼站在前面的空地上。
应该就是之前从这里离开的那匹狼,在雪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和高大。
不一会,只见那狼慢慢朝着洞口方向走来。
它先是在一根立柱上嗅着,用前爪在立柱下面的雪地上刨了几下,又掉头走向一堆木材,同样是一边嗅着一边用爪子刨着地上的雪。最后,它走到洞口前不动了,距洞口不到五步远。
田一木和狼四目相对,他都能听到那匹狼厚重的鼻息声。
它想干嘛?田一木暗自琢磨。
他没有像第一次遇到狼时那样害怕,但还是有些紧张,精神高度集中。这个竹门后来他又加固了,很扎实,狼冲不进来,即便狼要往竹门上冲,他自信也可以对付。
“不要过来——走开!”
田一木对着狼大吼了一声,声音在雪夜里显得很刺耳。黑猴又开始狂叫起来。
狼依旧站立在原地,一对发亮的眼珠直盯着田一木,随后它仰起了头,又是一声悠长的嚎叫。
田一木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弄不懂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有什么意图:想夺回它的巢穴?不太可能,都快半年了,它应该有新的巢穴了。想攻击他或者黑猴?这个可能性有,但那样的话它早就来了,不会等到今晚这么大摇大摆的来。
大雪天山里食物难寻,它是不是饿了?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立马转身去洞壁上取下一只风干了的竹鼠,在手里掂了掂,又取下一条腌鱼,从竹门顶上空缝处将那两样肉先后丢了出去,落在狼的面前。
狼凑近过来嗅了嗅,用爪子拨弄几下,稳稳地咬起那两样肉食,踩着雪转身离开了。
田一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想这匹狼大概是饿极了。
它是匹公狼还是母狼?它的同伴呢?它还会再来吗?
田一木回到地铺上半天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狼的影子。
那匹狼在他心里已经不那么可怕了,他甚至希望它饿了的时候还再来这里,他依旧会拿肉给它吃。但整个冬天,它没有再来。
这个冬天,山里下了好几场雪。天一放晴,田一木就忙着建造的房子,晚上在被窝里蜷缩而眠。他不知晓每一天是什么日期,也不知晓每一天的具体时间,但从黎明到夜晚,又从夜晚到黎明,他感觉时间一如既往地因为他的忙碌而快速流逝。
下雪的日子,山外应该快过年了。
那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母亲会在厨房里忙活不停,招呼他拿这个做那个。印有小鸡小鱼还有牡丹等图案的年粑在锅里热气腾腾地蒸着,刚一出锅,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又香又黏。母亲做了满满一桌他平时难吃到的饭菜,但必须先敬了祖宗才能动筷子。
还有一斤师父,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他会在那个破庙里吗?这样的大雪天,要是和他在一起,也是挺好的……
想到这些,躺在地铺上的田一木感到了一丝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