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住院区。
余成吉一脸傲娇的扭过头去,虽然他全身都有轻微骨折的迹象,仅仅只是做一个扭头的动作也会让他疼的龇牙利嘴,但他还是倔强的把头扭开。
“我不吃药,我要出院!”
“差不多得了哈,本姑娘都亲自来照顾伺候你吃药了,还耍牛脾气!”
“我又没让你来伺候我……”
“你!”
唐雅气的直拽小拳头,这个该死的家伙,自己好歹也是出自名门,屈尊亲自来照顾他,他倒还不乐意起来了。
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的北辰也开口道。
“你好歹还有美女陪着,就别不满足了,看看我跟师兄,孤零零的在这里养伤,也没个人来探望!”
“那你可以叫她去伺候你呀,我没意见,我就一个要求,出院!”
北辰被唐雅怒目瞪了瞪,哪敢去接话,急忙摆手拒绝,而唐雅也毫不客气的在余成吉身上掐了一下,虽然没有用多少力,但因为怕伤到余成吉如今脆弱的筋骨,所以只掐了表皮的那一层,疼的余成吉直龇牙咧嘴。
那天过后,他们三人整整昏迷了八个小时,等醒转过来时,人就躺在这间病房内。
病房是余家特批的,比起一般的VIP病房还要好上许多,至于好多少,北辰也没见识过VIP病房长啥样,没法给出较为确切的判断,他只知道,这间病房很宽敞,装修布置也根本不像是医院,反倒像是酒店别墅之类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北辰忍不住向另外一侧偏头看过去,发现姚羿羽眉头微蹙,目光一直注视在窗外。
自知说错了话,北辰想要安慰两句,编织着语言说道。
“那个,师兄,你放心,月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在她醒来之前,你得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否则到时候谁来照顾她。”
月月是最先被发现的伤员,根据玄女的监控所知,是徐子涵将她救到了安全地带,避免石器祭坛崩塌时被掩埋在地下。
因为伤势太重,被转到了加护病房。
没有得到回应,北辰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了,毕竟这件事也透着一丝古怪,按照当时的情况,徐子涵能将月月及时的救出,不可能北辰没有发现,可事实确实没有发现。
除非……
北辰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觉得有些不可理解,要杀与要救的是同一个人,那到底是杀还是救?
至于小侍,又恢复到了那般小女孩性格,撒娇,闹腾,也是为了更好的养伤,不得不让科兰克博士暂时将其领走看管,至于能否看管得住,反正也就那样了。
“我去看看。”
说着,姚羿羽便起身往病房外走去,北辰也没准备拦着,一来是拦不住,姚羿羽几乎每天都要去看望月月一次;二来,姚羿羽的伤势不像余成吉那般,虽然双臂受创严重,一双臂骨几乎全部骨折,但身体其余部分倒还完好,并不影响其行动。
“那个,师兄,如果月姐醒来,代我问一声好!”
“嗯。”
头也不回的答应,步履缓慢的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北辰没再说什么,就连余成吉也稍稍收起了脾气,没再跟唐雅争锋相对,他们都知道,这一次最惊险的便是月月,特别是余成吉将羿族与月族的恩怨私下说明之后,几个人更是默契的不提及此事,今天也是北辰一时口快,没注意给说了出来。
叹了一口气,同为女人,唐雅能理解月月当时的心理,也替她感到不值,凭什么因为先辈们的恩怨,就需要她们这些后辈接受这等不公的命运。
“都是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人!”
唐雅本意是想出出气,以报余成吉一直躲着不肯跟她见面的怨气。
余成吉哪里明白这些,他是最怕女人招惹的,用他的一句话来说,女人就是麻烦。
从小被家族全力培养,少有休息时间,可爷爷还要兼顾从小给他挑选培养未来未婚妻的人选,理由是嫁入余家的女人必须要是最好的,这样才能诞下最优秀的后代。
余家,由成吉思汗一脉传承下来的世家,在近代推崇一夫一妻制后,依然对后代的要求严格把控,只不过方法由原本的庞大数量为基础再挑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改换到了抓质量上,从基因遗传上去解决问题。
“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
说着,不顾唐雅几欲喷火的目光,闭眼倒头就睡。
北辰咳了咳。
“我去看看师兄!”
说着,紧忙的便去追姚羿羽,几人中,他的伤是最轻的,几乎就只是一些擦伤,原本断裂的双臂骨在他醒来后不知是何原因已经恢复了,之所以还留在医院,也是因为时王当初给他喝下的药剂,组织不希望再出现什么意外,便让他留院观察几天。
刚刚走到病房外,便听到屋内一阵吵闹声,北辰对这位唐雅大小姐也是佩服,余成吉那么骄傲的人,两个人吵起来也是争锋相对,丝毫不让,甚至余成吉还有一些反被压制的感觉,也可能是所谓的好男不跟女斗。
摇了摇头,也没打算真去追姚羿羽,那只不过是出来透透气的借口。
一个人向着医院外走去,既然是透气,自然是要离自然近一些才好。
而这家医院是由余家投资所建造的,不仅医疗设施完备,环境也是格外的优雅,在一圈圈钢铁栏杆的阻隔下,仿佛是被保护在内一般,栅栏内是青草绿叶繁华,栅栏外则是钢铁一般的城市。
北辰才刚刚走进散步的羊肠小道,迎面却走来了一个人。
“姚叔叔!你来看师兄啦!”
“嗯,不过最主要的是来找你。”
“找我?”
……
眼看已经快要走到加护病房外,姚羿羽脚步却又缓了缓,其实每一次来看月月都要经历一番心理斗争,每一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来看她,以后一定要离的远远的,她待在自己身旁,只会面临更多的危险。
但是今次又有所不同,心中无比强烈的感受到,继续这样下去,他肯定无法下定决心真正离开她的身边。
姚羿羽从来都是一个果决的人,再加上此次的事件近乎给他敲响了警钟,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去,也没有透过窗户去看,因为那无疑于是自欺欺人。
姚羿羽刚刚走过转角,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加护病房的房门被人从内部打开,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倒下的倩影从中走了出来,美眸四下扫了扫,选择了一条与姚羿羽不同的方向,扶墙坚定的走去,眼眸中的执着,无论是谁看见,都会被其感染,唯独偏偏漏掉最重要的那一个,背道而驰。
……
“找我?”
北辰不解的看向对面这个男人,与姚羿羽有着七成相似的脸庞,长久保持着微笑,与北辰记忆中姚羿羽平淡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我们聊聊?”
并没有身为长辈的一丝丝强势,平易近人,北辰愣了半晌才回复了一句“好”。
一同走在羊场小道之上,小道不算宽敞,但却很长,一路沿着走,给人一种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其实医院占地面积虽然不小,但也没有那般夸张,之所以有着这种错觉,是因为小道以及绿化是以环绕的方式修建,再加上多变的分叉,并不容易让人走出重复的感觉。
北辰不时也会看到有着其他病人在此散步,一般都是一位穿着便装的家属,与一名穿病号服的病人,跟他们此时很像,就好像,男人的确是他的家属一般,来探望他,陪着他散步。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喜欢这种有亲人陪伴的感觉,又有些愧疚,因为男人本该是去陪另外一个人,一个不苟言笑,心里默默装着所有事,独自承受的家伙。
“身体无大碍就好,上次跟你提到过的,会带你去见一个人,等你此次出院便去,好好准备一下。”
北辰本想问去见谁,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都要见到,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而且提前知道对方身份,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凭空给自己制造压力。
“另外,有人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说着,男人取出了一封信递过去,信封只是最常见的一种,而且以如今的科技,以信件传递消息的方式早已经渐渐被取代,微信电子邮件等等才是主流。
带着疑惑接过信封,只一眼便让他不禁愣住了。
署名——徐子涵代父寄。
这是什么情况,时王写给他的信,而且应该是早就写好的,只是没有寄出,最终由徐子涵代为寄出。
“你先看看吧,我还有事,这次事件造成的影响太大,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玄女知道怎么联系我。”
北辰自然是知道男人在忙什么,此次事件的影响,不仅要对异常爆炸作出解释,最麻烦的还是流朔的那些个员工,他们几乎是看到了事件的真相,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组织的秘密就将公之于众。
点了点头,目送男人离去后,北辰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信封……
早上八点,北辰准时从医院出发,今天便是他出院的日子,按照那个男人的意思,只让他在医院门口等待,男人会来接他。
黑色的奔驰驶入眼前,渐渐停在了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男人那带着温和笑容的脸。
“上车!”
“哦!”
紧忙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在男人的操控下,奔驰渐渐驶上了马路。
说不上是紧张还是什么,因为并不知道今天要见之人的身份,但能让身旁这个男人亲自来接他去面见,只要想想北辰便有了答案。
车最终是停在了一间酒吧的门口,清晨的时间正是酒吧歇业的时刻,门前几乎没什么人,有也只是路过,但北辰知道,如果是换一个时间点过来,这里必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开门下车,来不及去仔细观摩一下酒吧的装修,姚先生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进来吧,有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对方竟然来这么早?北辰觉得疑惑,按理说,对方身份不一般,要见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还需要提前到场,专门候着他吗?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姚先生随口解释道。
“这里是组织的一处隐秘接待所,也是你今天所要见之人个人的产业,平时他都会来这儿喝上两杯,前次我跟他提到你,约好了带你过来见上一面。”
听了姚先生的话,北辰对这位素味蒙面的大人物有了一些基本的认知和了解,而等双方见了面之后,一切都如他所猜测的一样,相差最多不超过两成半,这还是对方那一身富有时代特色的晚清青袍带来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的缘故。
“坐吧!”
老人轻轻的摆手说,手中举起一瓶茅台正往面前的杯子里面倾倒。
北辰看向姚先生,等待他的介绍。
姚先生先是向老人恭敬的行了一个弟子礼,这才向北辰介绍道。
“北辰,这位是月老,月家当今的掌门人,也是月月的祖父。”
“月爷爷你好!”
月老爷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倒不是他故意刁难,而是他的一双眼眸,自从北辰进来后便一直锁定在其身上,半点没有移动的意思。
那是一双略显浑浊眼睛,但给北辰的感觉,就算是如此依然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很难想象,如果面前这位再年轻一些,眼睛恢复到年轻人的清明状态,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境地。
不知不觉与对方对视了良久,北辰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反倒是月老爷子先主动开口道。
“坐吧。”
语气算不上有多好,只能算是温和,但如果北辰要是听过有关于对方的一些传闻,恐怕会倍感受宠若惊。
等北辰坐好,才发现姚先生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很明显,也是眼前这位月老爷子的意思,对方想单独跟他谈。
“月爷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北辰主动问道。
月老爷子点了点头,答非所问的道。
“你跟月月那丫头关系很好吧!”
北辰不明所以,但又不能不答,便犹豫着说了一句,“还行吧!月姐对我挺照顾的!”
“那你,喜不喜欢她?”
语出惊人,这位老爷子的心思,着实让人琢磨不透,也不敢去琢磨,而且,这话哪敢随便接啊。
“月爷爷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月姐只是朋友,再说不是有师兄在吗,月姐也喜欢他。”
月老爷子快速打断道。
“师兄?你是说,姚羿羽?”
北辰连忙点头。
“行了,别跟我提他,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你!”
北辰苦笑,他明显能感觉到月老爷子在听到姚羿羽的名字时,情绪上明显的变化,但他也知道这涉及到两家千年来的隐秘,也没敢过问。
“您说!”
“你跟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怪异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家中长辈在训责晚辈,加之刚刚聊到的那一个话题,很容易就会将人误导,但北辰不这么想。
小心翼翼的问。
“您说的是——小侍?”
见月老爷子点头,北辰就知道躲不过去了,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实话实话,犹豫之间便显得沉默了些。
“别紧张,看得出来,你跟她之间有着某种紧密的联系,我也不是想针对什么,只是因为这种情况在组织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想了解一下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北辰已经明白了,感情自己这是成了小白鼠一类的存在了,与小白鼠唯一的区别便是,他还没有被捉去做实验研究。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小侍,很早以前我们就认识了一样,她很黏我的!”
说这话时,北辰又感觉有些不合时宜,便尴尬的挠了挠头。
“更具体一些的呢,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她的记忆。”
“没有。”北辰摇头,其实他也好奇小侍的过往,可惜一直没有听到小侍说起过。
月老爷子陷入了短暂的沉吟,再次提问时,一台iPad推到了北辰的面前。
“这个是怎么回事?”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很模糊,大概是从很远距离拍摄到的,镜头的像素也一般,被强行放大便得到了如今的情况。
但北辰还是大概看出了端倪,照片应该就是当日拍摄的,里面只有一个女孩,是小侍,手里还握着那柄黄金剑。
“具体——指什么?”
月老爷子再次放大了照片,只剩下了那柄黄金剑,以及握着它的一小截雪白手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思想聚现的产物,你的?还是她的?”
果然是人精,北辰之前的判断一点没错,只一言便挑出了问题的关键。
“她的,不过,我好像也能使用。”北辰略带坎坷的回答。
这一次倒是轮到月老爷子惊讶了,他本来的预想已经足够复杂,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明显还是想得简单了些。
沉默中平复了一下心绪,月老爷子关掉了iPad,似随口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北辰又不太明白了,也可能是面对月老爷子压力太大,或者太过紧张,导致他的脑子有些不太灵光,反正就是没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时王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月老爷子又提示了一句。
“时王吗,我觉得他其实还挺可怜的……”
听到这里,月老爷子终究是没忍住,打断了他。
“是非不分的小子!行了,滚蛋吧!既然对月丫头没那个意思,那就最好离她远一点,你懂我的意思吗!”
北辰茫然的点了点头,还没彻底从月老爷子快速转变的态度中回过神来,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等到北辰走了,月老爷子突然又开口道。
“行了,出来吧!别藏了!”
“人走了?”
一名身材壮硕的老者从里间走出,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月老对面。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月老自顾自的喝着酒,全然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一般。
“嘿!我说你这老家伙,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当然是问你人怎么样,能不能掌握得住!”
“你很着急?”
壮老头翻了翻白眼。
“废话,你不着急?那可是有可能杀死神的人,要是心思不纯走了歧途,你就等着哭吧!”
月老并不吃他这一套,而是反问道。
“一切都还没有调查清楚,你能确定他就是杀死神的人?而且不是我看不起那个叫时王的家伙,他这个神,太窝囊!”
壮硕老人瞪了瞪眼,想要反驳,但月老说的的确是事实,他刚刚说的话,也只不过是他们猜测的一种可能罢了,真要说起来,北辰他都还没正式见过,唯一的了解就是一份组织发来的资料,这不,由组织安排了这次隐秘的会面,月老头在明,他在暗,想要彻底审查一下这个叫北辰的年轻人。
“哎!再窝囊那别人也是神,你可别忘了,无论多么强大的思想聚现,依旧要遵守这个世界的平衡,能打破平衡的,只有神!”
“要我说,不管是他们三人中谁杀死了神,那都是组织优秀成员,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抓紧一些就是了!”
尽管两人平时就不对付,喜欢唱反调,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出奇的默契。
……
北辰走出酒吧时,姚先生送他回的研究所。
一路都保持着沉默,姚先生自然是看得出他有心事。
“怎么,月老都跟你说什么了!”
北辰随便胡诌两句对付过去,没有明说倒不是有什么秘密心虚之类的,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是很能听得懂,自然无法转述。
一路折返,下了车也没有立即返回宿舍。站在一处无人的街角,北辰抬头仰望蔚蓝天空,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也许你说的没错,每个人生来就是为了赎罪而活,所以才会活得如此的痛苦煎熬。”
“无论是我还是师兄,又或者是余成吉,我们都逃不脱掉,但那又如何呢!”
随着他的轻笑,一张已经被揉成团的纸张随手丢入垃圾桶,仿佛也丢掉了一切烦恼,抱着后脑勺,轻松的吹起口哨,向着大门走去。
该去接那个女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