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并不是天生冷漠,不会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只是懒得搭理那些打着关心的名号实际上看热闹的人。
母亲刚去世的时候,经常有人一次又一次地问她想不想妈妈,莫颜每次都会流眼泪,然后那些人恍若得到了满足,在村里的闲言碎语中说莫颜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没有了妈,有多么地可怜,将这个素材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她看透了那些嘴脸,那些等着你将自己的痛苦供给他们做消遣的卑劣乏味之人。
他们的生活太枯燥贫瘠,急于抓住周围大大小小的琐碎,翻来覆去地炒旧饭,好像没有这些东西就活不下去。
路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玩耍,身体干瘦,闲得发慌的一位中年男人走过去说:“看看你这么瘦,有风就不要在外面玩了,不然等一会儿风就把你刮走,再也见不到你爸爸妈妈。”小女孩哭着跑回家,中年男人在后面哈哈笑,觉得真有意思,获得了他想要的乐趣。
一个年轻的媳妇,小时候得了脑膜炎,智商停留在三岁小孩的水平,结婚后村里总有恶趣味的人问她房中与老公相处的细节,话题不堪入目。回答的人天真无邪,问话的人乐不可支。
莫颜不愿配合精神生活乏善可陈只能通过逗弄他人来取乐的人,她提供不了对方想要的那些,唯有淡漠以对。
她不是一个乖乖的好孩子,不讲礼貌与规则,脾气暴躁,性格当中有股别扭劲儿,拧巴着绕不过去弯,凭着最直接的感觉横冲直撞。
在她磕磕绊绊的前行中,没有同行者。
哭着跑回家的小女孩是幸运的,她在外受了委屈惊吓可以投入妈妈的怀中,一边像母亲哭诉,一边寻求安全感,她所有的惶恐不安都可以在母亲的撑腰下轰地消散无踪。
智障女人的丈夫在得知那些恶趣味的人取笑的问题时,会毫不犹豫地找上门去警告,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痛骂对方,至少从此之后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取笑女人。丈夫强势地表明了态度,用他的直接蛮干保护自己的女人。
莫颜既不是四五岁的小孩,也不是智商低下的脑炎患者,但是她也想要一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给以依靠的肩膀,能让人感到安心与愉悦。她是应该为所言所行负责,身为社会生活的一员,要遵守其间的规则,但是有很多东西她不太懂,也不理解。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无数的纠结与别扭。
也许是莫颜过于贪图安逸,趋利避害,自动地不想承担别人对单亲家庭孩子的期望。你妈妈都去世了,你应该懂事,爸爸每天忙着挣钱养家很辛苦,你应该懂事。可是她偏偏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常常惹得别人上家里来告状。不是跟人打架,不是学习成绩不好,不是在学校与人相处不来,基本上全是“你家孩子遇见人都不打招呼,没礼貌!”
老是被别人说自己的孩子架子大不理人,让父亲在村里觉得很没有面子,回到家里就数落莫颜,她觉得很生气很痛苦。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她不愿搭理嘴脸丑恶的人,他们跟父亲嘲讽莫颜没礼貌,父亲失了脸面回头训斥她,她更加讨厌那些多嘴多舌的无聊至极的人。
其实过程当中最痛苦的是父亲没有站在后面撑住她,所以这条路走得迷茫而又纠结。
她不是天生冷漠的人,也不是对所有人都不搭理。那些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或者只要没有带着戏谑心来嘲讽的村民,莫颜很乐意与之交往,毕竟她也需要朋友,需要将自己融进一个能让她有安全感的集体。
然而,当有朋友上家里来玩时,父亲竟然会笑着说:“没想到你这样的脾气性格,也会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这叫什么话,在父亲的眼里,莫颜就是那些告状的人描绘出来的模样,连拥有朋友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他自以为很了解女儿,却从来不清楚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