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洁净柔软的睡衣,秦芳光着脚丫走进佛堂上香,然后在榻榻米盘腿席地而坐。
手握佛珠地朗诵了几章【金刚经】,她在一旁的写字台摊开经文,凭借着台灯雪亮的光芒逐字逐句地抄写。
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抄写着,写几行就连贯起来读一遍,悉心体会其中含义,然后含着满足的微笑埋首继续抄写。
精致的铜制香炉里焚烧着檀香,宽敞的书房里弥漫着醉人的香味。
就这样默默地焚香抄经,白天她在公司感受到的浮躁之气终于在心底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恬静安详与平和的心境。
父亲去世已经百日,但她为其焚香诵经的法事活动一天也不曾停止,大约今生也不会停止吧!除非她自己的生命嘎然停止。
对佛主,她是虔诚的;对父亲的爱,她是深沉的。近三十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因他仓促离去而未及报答,她只能以每日敬香的行为来表达,只能以这份执着的怀念来祭奠。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生的悲剧!
搁置写字台一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伴随着叮咚悦耳的滴水提示音,夜深人静她居然收到一条短信。
好奇心驱使她搁下抄经的金笔,疑惑地捧起手机来查看消息,竟然是严冰恒发来的:“你在家吗?”
不予理会地丢下手机继续抄经,不一会她又收到一条消息,这次他比较直白:“我睡不着,想和你聊聊。”
微微一笑,她轻快地打字回复:“读书可以静心,也有助睡眠。”
他立刻问道:“你读的什么书?”
她沉静地微笑回答:“佛经。”
至此直到天亮,她的手机死一般沉寂。她香梦沉酣地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警觉的看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一个钟头。
秦芳于是慢悠悠地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洗涑,梳头搽护肤品,对着镜子端详自己良久,才回到卧室换衣服准备出门。
她单身的生活有条不紊,有庄严的佛像和父亲灵魂的陪伴,她从未感觉孤独;或者毋宁说,佛住心头令她不孤单。
从前她以为释迦摩尼是心里的佛,现在才明白父亲才是那尊永不会倒塌的佛!心怀对父亲的挚爱,父亲这根精神支柱宛若中流砥柱,令她面对未来人生的困境时无比坚强,勇敢无畏!
心中有佛,她自己亦化身成佛,简单生活,从容淡定,夫复何求?
关于男欢女爱,实际不是没有男人撩她,而是没有人撩的动她。
比如昨晚寂寞难耐的严冰恒罢,她只以“佛经”二字就轻易打发了他,——她明白很多世俗的男人都害怕接近她这样清心寡欲潜心修佛的女子,觉得她是天外飞仙,就像观音菩萨虽美丽圣洁无比,却不能以尘世的情爱亵渎,无法亲近!
在办公室午休时,秦芳意外接到失联许久的薛彬灿电话。
此前他们的交往一定是她丧父的创伤尚在往外渗血,她的情绪处于低潮期,需要他这个阴柔的男人来抚慰治愈吧!
现在她的伤口已经结痂,心脏恢复了跳跃的活力且日趋强健,所以不再需要他了。
秦芳暗暗剖析着自己,握着手机淡漠悠远地柔声说:“对不起,薛老师,最近实在太忙了!我和家人也好久没联系了,真的顾不上。”
“哦!”薛彬灿沉重地叹息,明白了她冠冕堂皇的托辞下,内心对他的疏远和冷淡。
“有空我请你喝茶,好吗?算是向你赔礼道歉!”秦芳信誓旦旦。
薛彬灿隐约觉得,越是这样客气的态度,越像是敷衍和欺骗,混世这么久,成年人的社交之道他也略知一二。
亮点洗发水广告在电视台投放后,棘手的大事暂告一段落,秦芳便在一个悠闲灰暗的湿润雨天,撑着雨伞漫步到公司附近的新华书店读书以打发时光。
书店位于立交桥畔,分门别类的书籍塞满了四层大楼,正是所谓的书香门第诗礼之家。
秦芳享受的徜徉期间几个钟头,才选定了几本医书和哲学典籍。到前台排队买单时,遇事很有主见的欧阳靖雪来电说:
“秦总,你没在公司吗?”她明知故问。
“什么事解决不了?”秦芳直截了当的说。
“那个兼职的葛葛,您当初是怎么跟她谈工作条件的?”
“怎么了?”秦芳满脸疑惑地瞅着不远处的书店收银员说。
“这次合作,亮点公司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打算让她担任他们公司形象和产品代言人,但是她竟断然拒绝了!”
秦芳一惊:“你没问原因吗?”
“我和她刚才在办公室沟通了半天,她说出来兼职就是和他们新来的领导赌气,一时冲动所致,现在她不想拍广告了!”
“有这种事?”秦芳诧异地拧着眉头说,“当初她与我面谈工资待遇时,可是说好广告拍完反响不错的话,就跳槽过来全职上班的;这个要求可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且明确表示不计较正式入职后的薪水问题——她怎能这么快就出尔反尔呢?”
“是啊,我对你们之间的口头约定也略有耳闻,所以才特地打电话问您一声,她这么干可有点不地道!人无信不立,今后她可怎么在模特这行混迹呢?”
“其实她毁约食言,不入职我们公司倒不要紧,但她拒绝做亮点公司的形象代言,却可能让我们失去亮点这个重要的客户!”秦芳愁眉不展道,“好吧!这事我考虑一下,回来公司再谈吧!”
一路都在默默思虑着这个突发状况,她丝毫没注意到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停了,仍然撑着雨伞回到公司。
见到焦灼不安的欧阳靖雪时,深思熟虑后的她果决地说:“你再找葛葛谈一下,试探她拒绝合作的真正原因,是不是对我们公司支付的酬劳心存疑虑。如果是,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和她具体商谈就是,可以按照公司规定来执行;鉴于目前亮点项目的特殊状况,如果她对既定的工资标准不甚满意,我们还可以再谈……总之,只要跟钱沾边的事都不是难事,可以用钱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靖雪爽利地点头说:“我明白了。”
“真的是因为钱吗?”下属兴冲冲打开门走出办公室后,秦芳暗自思忖着葛葛前后迥异的态度,感到疑虑重重。
水牧儿轻敲门通报说:“秦总,有个帅哥来访,您见吗?”
“谁呀?”
“他说您见到就知道了。”
秦芳目光犀利的蹙眉说:“让他进来吧!”
当她在办公桌前摆好接驾的姿势迎接不速之客时,没想到竟然是风流倜傥的严冰恒到了。
笑吟吟地直挺挺站在她的面前,他镇定自若地说:“没想到我来吧!——那晚我睡不着和你闲聊几句,你怎么那种态度?”
秦芳请他在旁边舒适的沙发里坐下来,意味深长地微笑说:“你来接女朋友下班的吧!顺便到我这儿串个门,还要念叨那么久远的事?看来你的记性够好的呀!”
“谁像你日理万机,小事从不经心呢?况且又是谁告诉你,我专程来接葛葛的?”他冷笑着反问。
“不然你来干嘛呢?”秦芳笑眯眯地问。
“特地来质问你那晚的态度不行吗?”
“呵呵!”她无奈地干笑。
严冰恒有点结巴地强调说:“其实葛葛并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完全误会了。”
秦芳温和地嗤之以鼻道:“没必要对我声明,对你们的真实关系,我并不感兴趣!”
冰恒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道:“可是——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解释说明。”
“随你吧!”她宽容而无所谓的笑笑。“反正我和她只是雇佣关系,即便她是你的妻子,工作上该怎么要求她,我还会怎么要求。”
“那天在电梯里,你不是说要关照她的吗?”
“这种关照,并非指工作方面,工作时我对人可是很无情的!无论她是谁。”
严冰恒低声冷笑道:“这我早就料到了!”
“严主任,”秦芳冷淡倨傲的扬起眉毛说,“即便你们不是情侣,应该也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吧!葛葛对你谈过她近期的职业规划吗?”
“透露过一点。”
“她怎么说?”
“她想到你这儿来发展。”
秦芳轻舒一口气,又微蹙眉头道:“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冰恒惊讶地注视着她说:“如果这是真的,很可能当初她来兼职,就是头脑发热欠考虑的行为,她还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改行拍广告!”
“是吗?“秦芳眯缝起眼睛来审视他,”你自认为很了解她吗?”
“我们看起来不是很亲密的朋友吗?”严冰恒愉快爽朗的笑。
“当我们选择工作时,钱往往是不得不考虑的首要问题,因为我们都是世俗的人。难道在你看来,葛葛偏就是个例外吗?”
“她是个性情中人,一直活的很任性。她家也不缺钱。所以我们不能以世俗的眼光来判断她。”
“是吗?我以为在这人世间,没有人可以抵御金钱名利的诱惑。”
严冰恒不无鄙夷地望着她说:“在你看来,人活着就是为了钱吗?”
“你要明白,所有到医院看病的都是因为怕死,所有在职场打拼的都是为了钱,虽然她不一定缺这点钱花,但金钱却是她个人价值的具体体现。”
“有道理!”严冰恒赞许地微笑道,“但说实话,我不认为钱可以左右葛葛的行为。”
“洗发水广告已经令她出头了,如果她坚持下去就会名利双收,作为一个苦熬多年却名不见经传的职业模特,葛葛何乐而不为呢?”
”但服装表演毕竟是她的本行专业,她为此付出了大学四年的光阴,怎可轻言放弃?回归红叶一派模特公司,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此时此刻,难道她不该左右权衡一番吗?”
”你的话在理。“秦芳含着镇定自若的微笑说,”我们的部门经理已经找她谈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