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们言归于好破镜重圆,莫菲似乎变成他们之间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谁也不肯主动提及。仿佛一旦提起,就会可怕的触及痛苦不堪的往事,破坏他们难得的平静温馨的家庭生活。
但是秦芳踌躇了很久,决定斗胆向丈夫提一提,因为有些事情必须彻底解决。
睡前共倚床头看书时,她终于忍不住说:“莫菲知道DNA鉴定结果吗?”
在台灯明亮的光影里专心阅读的严冰恒略一错愕,扭头望了她一眼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那天,你们一整天待在一起,你都没机会告诉她吗?”秦芳声音低沉的叙说着不禁有些激动,“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在她的语气里听出来明显的猜疑和不可遏制的怒火,严冰恒未免心惊胆寒,求饶似的低声解释说:“那天我们见面后就到派出所报案,在那里做笔录;然后配合警方外出抓捕姜少,又回到派出所双方对口供;莫菲还要到附近的社区卫生院敷治头上的伤口,挂消炎针……就那样度过了惊心动魄的难忘的一天,真的没空闲聊别的事情。”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严冰恒对她察言观色着,迟疑道:“再等等吧!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告诉她这个事实真相。”
秦芳完全没心思看书了,索性丢下书本翻身睡过去。
严冰恒望了望她娇小纤弱的背影,试探道:“芳芳,最近你也不常到公司去,闲着无聊,要不你去钟鼓楼找莫菲,亲自告诉她吧?”
沉默了一会,秦芳头也不回的嘀咕道:“我不想见她。现在我不想见到一切让我觉得不舒服的人,我怕自己动了胎气。”
蹙着眉头想了想,严冰恒说:“你可以打电话给她呀!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打电话?为什么一定是我?”秦芳翻过身来诘问他。
“我觉得你来处理这件事更合适,”严冰恒谨慎的咬了咬嘴唇说,“我要尽可能的避免与她直接或间接的接触,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我打算近期拉黑删除掉。目前看来,把鉴定结果告知她后,确实没有保持联系的必要性了。”
欣慰的抬眼望了他一下,秦芳雪白润泽的面庞透着笑影道:“你下定决心了吗?”
“其实上次偷偷跑去钟鼓楼之前,我就打算和莫菲彻底了断的,不然也不会在家里那样绝情的回答她的求救电话。只是后来委实有点担心她的安危,于心不忍,才背着你……”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秦芳宽宏大量的对他挥一挥手道,轻易的饶恕了他的欺骗和背叛。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暖洋洋的秋日午后,身怀六甲的秦芳专程驾车到钟鼓楼市场去。
当车轮在不甚平整的青石板街面摇晃颠簸的停驻,她左顾右盼、缓慢沉稳的走下车来。
面前正是她寤寐思服的美人阁女装店,但却不是她记忆中的最初模样了。
招牌上虽依旧镶嵌着那几个字,却颓败褪色,连玻璃门也似乎不如从前透亮。橱窗里歪歪扭扭的寥落挂着几件风衣和薄呢大衣,店里没有一个顾客,老板莫菲不知躲在何处享清闲。
秦芳惊讶狐疑的径直走进去,在幽暗灯光下的沙发一角找到了正埋头玩手机的莫菲。
她蓄着男士短发的俏丽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惶神色,殷勤的连忙起身让座,并细致入微的为不速之客泡茶。
秦芳坐下来环顾着店面环境,关切的询问道:“现在的生意不景气吗?”
莫菲羞愧脸红道:“你也看出来了吧!大不如前了。”
“为什么呢?老顾客都不来了吗?严主任那帮同学,没事你多和她们联络一下感情呀!”
“一个店想要在竞争激烈的市场长期生存下去,光靠那几个老顾客是不行的,任何时候都要拓展新的客源,注入新鲜的血液。”
“道理你都懂,为什么不付诸行动呢?”秦芳责问的瞅了瞅她说,“为什么生意不好呢?”
莫菲难堪的伸手掠了一下遮住眼帘的一缕秀发,自我辩解道:“没办法呢!实在没办法,生意就像一盆火,烧的最旺时被人浇了凉水,已经熄火了。再想点燃,难啊!”
“你是说姜少几次三番来闹事,对生意有很大的影响吗?”
莫菲心情沉重的默然颔首。
秦芳陷入沉思的一时无语,唯有慢条斯理的品茶。不经意间瞥见她额头发际线处的伤疤,不禁怜悯的问道:
“这里还疼吗?”
莫菲羞涩脸红的摇头说:“好多了,只是留下了印记,头发时隐时现的遮掩不住。”
“倒没什么妨碍,若不凑近了仔细看,大致看不出来。”秦芳宽慰她道。
两人沉默的喝了一盏茶工夫,秦芳自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白纸来说:“给你看看吧!这是医院出具的DNA鉴定结果,早就出来了,我们一直没空拿给你。”
莫菲感觉震惊而小心翼翼的翻开白纸来,费力的仔细阅读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半晌如坠云雾里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看不懂。”
秦芳神色淡定的回答她说:“你和严主任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莫菲紧张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舒展了,如释重负的扬起粉红的笑脸,她轻松愉快的叹息道:“是吗?这也没什么,我原本就以为严主任和我不可能是亲戚呢!”
秦芳的嘴角含着细微的冷笑道:“你倒挺庆幸的!不过严主任可遗憾伤心死了,回国这些年,他明察暗访表妹的下落,可辛苦了!眼前的希望却突然落空了。”
“他会找到那个人的,但却不是我!”莫菲得意洋洋的笑道。
“这一纸报告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秦芳忽然冷着脸严肃的问道。
莫菲困惑不解的望着她不说话。
“严主任要我来告诉你,鉴于这份报告,他和你——你们再也没有联系往来的必要,他会第一时间把你列入通讯录黑名单,他的意思你明白吧?”
莫菲面色苍白的咬紧嘴唇,竭力压抑着胸中奔涌的情绪而沉默不语。
秦芳瞅了瞅她,狠心冷淡的继续说:“从今以后,你有任何的麻烦事,请不要再找严主任!你务必明白,他并不欠你的,你也不是他事实上的表妹,所以你的生死和他无关!这就是严主任特地要我过来,一定转达给你的意思。”
“如果严主任真是这样冷酷无情,为何他不敢亲自过来,亲口对我说?却要你转达什么!”因为内心的愤怒和坚毅之情,莫菲的眼睛显得分外明亮。
“他为什么不敢?”
“因为他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你错了,莫菲。和以往一样,他不能亲自过来料理这事,只是因为工作太忙走不开,而我比较清闲。”
“他根本就是口是心非的男人!”莫菲激愤的武断道。
为了向她证明严冰恒的态度,似乎也是为了向自己证明,秦芳坦然把手机递给她道:“那你就听听他亲口说的吧!”
“不必了。”莫菲冷静的拒绝道,“上次他在电话里说话那样无情,事后不是撂下电话就赶过来了吗?秦总,你不知道男人善于随机应变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否则怎能左右逢源,在社会上立足呢?”
秦芳无言以对。
“当着你的面,即便在电话里,他也会表示对我的决绝无情;当你不在身边,他又是另一番表现,关怀备至,情深款款!”莫菲优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
“够了!”秦芳挣扎着打断她的话说,“不管在你看来,他是如何城府深沉、复杂善变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却不是我所熟知的丈夫,他太可怕了!……这样的男人和我的婚姻生活无关,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随便你。反正我来此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我该回去了。”
她断然转身离去时,冷不防莫菲冲着她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叫喊道:“我就不信,严主任的心里丝毫没有我的位置!”
“无论如何,你们都不会再见了,我也是。”蓦然转过身来的秦芳冷冷的回应她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莫菲在她的汽车启动离开后,自店面的幽暗深处发出一声悲怆的哭泣。这孤独的悲鸣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也只有她独自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