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事如梦

那一年的冬天也许更冷一些吧,那时我和琼已经结了婚,我在打通一矿上班。

那一天下班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出矿综合大楼时,我才发觉天上下起了小雨,雨滴不是很密,却很大滴。公路上昏黄的路灯下看得很清楚,我紧了紧衣服的领口,不过还是有好多的雨滴滴进了温暖的脖子,一阵阵寒意便不断袭来。

我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同样是皮肤,为什么雨滴滴进脖子便感受一阵阵寒冷,而脸上滴了雨滴却感觉并不太冷呢。也许是你仔细保护的可能更脆弱吧,也许。

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其实前面两条路都可以回到家。一条是公路,路很好走,不过,回家要绕很大一个圈子才能到煤宛小区。而另一条路很近,只是那是一条小路,路上会很泥泞。该走那一条呢,我看看天,有点犹豫。

哦,忘了介绍一下,那个小区是我和琼还有她父母一起投标买的底楼商住房。我们把四周围一围便成了一个摩托车停车场。大家商定,他们老两口管理半个月,另半个月便轮到我和琼了。其实、其实说管理只是为了给自己面子,说直白一点就是把车摆顺一点好多放几辆车,还有就是人家停车和取车时给人家开门……

我望了望家的方向的那些灯火,咬咬牙,还是决定了走小路。走出居民区中间有很长一段泥泞的小路,小路就是小路,小雨虽不大,路上却积了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当然没有水坑的地方也是很溜的那种泥路。可能是皮鞋质量不太好吧,不一会鞋里便进了水,脚一下便冻僵了起来……琼在家干嘛呢,肯定煮了好吃的饭菜等着我吧。我再咬咬牙,猛的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时便是白白的雾气。我想,多走一会,走热了脚便自然不会冷了……我终于快到家了,再下一个长坡的梯坎就到了,我已看见家门前那一盏在夜里略显昏暗的灯光了,还有四五米便到了。

忽然,我愣往了,车场铁门外,一个身影正在吃力地推一辆笨重的大太子车。那车足有三百来斤,她推了两步,车子一晃,差一点就倒下去了。她赶紧把整个人的重量都靠过去才勉强稳住了,不过和笨重的车子相比,她还是显得太单薄了。不过,她没有一丝退缩,咬了牙坚持推着,走两三步歇一会,走两三步再歇一会。

她鼻孔呼出的白气好浓好浓,应该耗费了她很多很多气力了吧。车终于推到位了,不过还要挪一挪,那样还可以放一辆车。她有一些犹豫,不过,很快作了决定,她先把身子稳了稳,手握稳后便憋上一口气,然后,猛的一用力,车子动了一下,不过,抬升的力还是太小了,车子并没有抬起来,更不要说挪动了。她不服气,再次蓄力,然后大喊一声"呀。‘’车子依然动了动,也依然没有挪动。

看到这我的眼里有一些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我的琼,太苦了你了。我三二步窜过去,把她拉到一边,柔声说:‘’我来吧。"她一把推开我:"我、我一个人能行。‘’我柔柔地笑笑,点点头。‘’你能行,但还是要给老公一个表现机会撒。"她不再说话了,我使了力使劲一提。唉、尴尬了。车子毫不买帐,只是提了一点起来,却并未移动。我发了狠,也学琼憋了劲,猛一使力。"嗨‘’一声大吼后,那个笨重的车终于乖乖到了位。

‘’老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琼满是笑意,我一转身,她一跳便搂住了我,顺势把腿也缠上了我的腰。我没有防备,差一点就摔了。忙说:"别这样,街上还有人走呢,看见了多不好。‘’她一仰头:‘’我才不管呢,我搂自己老公,天经地义的怕什么。"我知道她是不会下来的,只得抱了她一起进了家门。

忽然岳母还在看电视并没有去睡觉。我马上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推开她,她犹自赖着不肯下来。很是傲娇得意,岳母呵呵地笑,见我红了脸便假装转头看电视去了。我脱下鞋时琼已拿来了棉拖鞋。啊,穿上暖暖的棉拖鞋真舒服啊,正自感叹,她已为我端来热腾腾的饭菜,我便不再客气了,吃个尽饱。

"老公,我也饿了,我要吃排骨汤。‘’我不解七也盯着她。‘’吃啊,还有这么多呢。"她并不说话,张了嘴在那里等着。见我没反应,不满地嚷:"人家要你喂。‘’我转头看了一下岳母,本不想喂她,不过想想她刚才在车场搬车那么可怜还是不忍心。只得舀了一勺,送进她嘴里。她咯咯咯笑着说:‘’太少了,太少了,还是我自已来吧。"说完,取碗筷盛了饭,一轮猛吃猛喝起来。

我很是不解,岳母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刚才吃饭时,她吃了一点点,说等你一起吃。‘’我忽然心里暖暖的好一阵感动。嘴上却说:‘’傻乎乎的,等我干嘛,先吃饱呀,又不是缺吃的了。"她忙狡辩:"人家这叫吃霄夜,又不懂还乱说。‘’我看向琼时,她咪着眼笑得好甜。真是个可爱的小女生模样啊。唉,生活,可苦了她了。

她依然甜甜地笑,好可爱,真想扑上去啃两口。岳母笑着睡觉去了,我正要扑上去亲一下。她却挡住了我。‘’光知道吃饭,也不知道收碗。"我只得一阵傻笑,看她好一阵忙活……

终于躺进了暖和的被窝,正想去搂她,却被她猛一脚踹下了床。我一头雾水地爬起来,她指着我鼻子骂:"我让你说我傻乎乎的,我让你说我傻乎乎的,说,是不是看上那个狐狸精了,嫌弃了笨笨的不会打扮的老婆了。‘’我好一阵无语,本想解释解释。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扑上去就一阵强搂强亲。她终于呢喃着软在我的怀里,暖如春风…………

第二天醒来时,她还在甜睡。正要叫她起来吃岳母做好的早餐,岳母拉住了我:‘’她夜里起来七八次给人家停车取车的人开门,太累了。另外,你的湿鞋和袜子她也烤干了。"我愣愣地再说不出一句话,人生有妻如琼,我还要什么呢……是啊,离家最近的那条路虽然很泥泞,我还是会选它的……

唉,琼,岁月过得好勿勿呀,天涯永隔之后,离我上次离去转眼又过去了三年时光了,你好嘛。我低头看了看墓台,原来平整干净的小台已长满了青草,琼是很爱干净的,她一定不喜欢的,我蹲下身,轻轻地拔去小草。

我很轻柔,不想把过多的土带出来,草拔出来后,再轻轻抖干净土,因为那些土是琼的,我用手指把土填回那些石头缝里,再用手指压平,压紧。费了好大一阵工夫,我才清理干净,岁月呀,为何用荒草来点缀一方香丘呢。

墓台往下,当年别去时,委托亲友种植了两株桂花,唉、也许是重庆的夏季太炎热干燥了吧,两株桂树却并未成活,只有孤零零的枯树干还立在那里,如同我孤单的思念……

我找来粗树枝挖开树周周的土,把枯树拔出,再用树枝把树坑挖深、挖宽……也许是没有好的工具吧,不一会我便大汗淋漓了,只得在墓台一角坐了歇了,随手掏出一支烟点上,烟雾如同思绪袅袅上升,我想,如果琼在,一定会为我擦去额头的汗的。我并不想擦去汗水,任凭冷冷的风把它风干。有一些口渴了,便掏出随身带来的矿泉水,拧开盖正要喝,看见树坑又停住了。天虽然下着小雨,可土层深处却比较干燥,等会桂花树苗种下去,不浇上透水,又如何能存活呢。想想,便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忍住了……

我和琼其实都很喜欢花,我特别喜欢桂花,虽然没有娇艳的花瓣,却芳香扑鼻,沁人心脾。我想这淡淡的香氛才配得上琼的香丘吧……

又是一通忙碌,终于为琼从新植上了两株桂花树,虽然汗水颗颗滴落,不过看见桂花树叶在微风中摇曳,我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仿佛那一树桂花已开,空气中是满满的桂花香……

我自己欣赏了一会,还是觉得没对,来年春到,春草茂长,淹没了树苗,万一农人割草时,误将桂树也一并割了去却又如何是好呢。我思忖良久,决定再砌上两个花台,这样,不仅美观,也防止了别人误砍了桂花树。于是,便四面八方收集搬运石块,再精心砌成两个圆圆的花台……

在流过三五趟汗水和手上磨破二、三处皮后,终于完了工。我很是得意:"琼,你老公我厉害吧,看砌得多平整呀,我可是找了平顺还塞了缝的哟。‘’我自顾自赞美了一番自己,只是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冷冷的风声相合。

唉,岁月呀,到底苍伤了些,那墓碑上黑色的墓志铭巳经有些风化模糊了,我抚了抚墓碑,方才发觉墓碑上那只蜗牛并未离去,竖了两只触角如同两只眼睛正看着我,我的眼有一些迷蒙,也许是冰冰的冬雨进了眼眶吧……

我的手轻抚过墓碑,它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冰凉。就如同当年她的手滑过我的脸庞,那是一种很柔润的温暖。让所有的寒冷都融化掉的温暖,我想我那时看向她的脸那目光应该也是很温润的,足以融化掉心中所有疑问和不安的那种。如同我的手指拂过她的脸庞时,那半闭的眸,包含着所有的信任和温情。

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把它们封印在我的心中,今天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它们,就如同那只发生在上一秒或者就是此时。

她和我呆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光都是笑着的,很轻快的那种。此时,我也是笑着的,很轻快的那种,只是还多了一些热热的泪。也许在别人看来,我是应该恐惧的,可我感受不到,如果说有一些悲凉,那可能是四周的荒草满径吧……

我呆了多久我已记不清了,至到我的朋友打来电话约我吃饭,"好的,我马上来。"我站起身,随口说:"我肚子饿了,走、琼我们去吃饭。‘’我的手臂伸了出去挽了她一下,只是空空如也……我不再笑了,再一次俯下身深深地吻过了墓碑。往回走时,我在想,她其实一直跟随着我,她就活在我的思想里,一直……

快过转角时,我又停下了脚步,那些山景还和当年差不多吧……‘’琼,快看,刺梨花,有甲虫的那种哦。"风温柔地从耳边吹过,没有人作答。我沉默了许久,再细看那不是春天里开的刺梨花,只是一些不太常见的菊花而已……我暗自嘲笑自己,真笨,冬季里,那来的刺梨花呢。看向天空时,近处的天空是亮开的,感觉很温暖,如同小暖阳的那一种……

谁说苍天无情呢,心中有,那里都有。在与不在,都有。我不知道,琼是否真的离去,如天涯般远,或者它一直都陪在我的世界里,只在呼吸可闻的地方……谁说天涯一定遥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