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新闻里许多贪官落马,而且对贪官的打击和报道已经下沉到了县区一级,说明国家对贪腐的惩处力度越来越大,这对老百姓来讲自然是件好事。高兴之余,我也想到了曾经做过的一笔生意,正是跟官员有关的,今天就把这件事来讲一讲。
话说我和老耿经历了烟小雨事件后,对订单的选择也越来越谨慎,生怕再碰上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到时候钱没挣多少反倒把自己搭进去,那可就亏大发了。所以有段时间除了熟人、熟客介绍的业务外,我们基本不接生单。
这天我和老耿正在街上闲逛,老耿突然接到个电话,通完话后老耿对我说:“有个熟客介绍了个朋友过来,说是市政府里的一个小头头,咱们接不接。”
我听到是熟人介绍,又在政府机关工作,感觉上是比较稳妥的,就点头道:“这个可以,他到哪了?”
老耿看了看表,说道:“大概20分钟后到咱们办公室。”既然时间这么紧凑,我和老耿就回到了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等对方上门。
还没喝完第一壶茶,客户就找上门来,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热情的跟老耿握手道:“是耿经理吧,你好,我叫徐卫国。”他看着身材保持的还比较好,说话也很客气,不太像个久坐机关的官僚,可能这跟他只是个“小”头头有关吧。
寒暄过后,徐卫国便自报家门,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情况和要办的事情。
原来徐卫国是本科毕业后分到市住建局工作的----那时候还叫城乡建设局。作为二十年前的大学生,徐卫国也着实风光过一阵子,因为学历高、能力强,很被领导看中,一度被当做重点储备干部来培养。不过年轻难免气盛,徐卫国经常会为了坚持原则而跟领导顶撞,再加上那时缺少工作经验,在接连出现几次工作失误后便被逐渐边缘化,慢慢的也就失去了上升通道。
当时徐卫国也曾挣扎过、努力过,但在政府工作那是一步跟不上就步步跟不上,连续数次评级、晋升没有成功后,徐卫国的年龄也越来越大,而随着新人的进入,他的学历优势也不再那么明显,上升的可能性变得更加渺茫。
一直熬到前年,单位里有个副科长到龄退休,徐卫国又是走动又是拉关系,再加上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才终于脱离了主任科员的身份,被提拔为副科长。要说这官职挂个副,不是拉磨就是爬树,反正单位里的事情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副职除了级别比普通科员高一点外,基本还是个干活的命,更何况在市住建局这个局级单位里面,副科长也实在不算个能说出去的官。
好在徐卫国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等待后心态还算平和,反正都是干活,起码现在的地位和待遇比原来高了,也是挺好的。本来想着这么平平稳稳熬到退休也算不错,谁知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当年徐卫国想要表现时领导不给他机会,现在想要平稳了,却又把他推到了舞台前面。
原来那几年随着中国经济的大发展,城市改造的浪潮也越来越猛烈,我们这座城市当然不能例外,旧城改造便被列为了市政府的工作重点。要改造旧城,首要任务便是拆迁,住建局作为城市改造的主管单位,也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拆迁管理的骨干力量。
当时由市政府牵头成立了拆迁办,住建局的许多工作人员都被临时抽调到拆迁办任职,徐卫国作为副科长也“有幸”成为拆迁办的一个小组长,主要负责东城几个老旧小区的拆迁、安置工作。
在我们普通人眼里,拆迁象征着权利、财富,甚至是黑恶势力、强制措施等等,其实到了徐卫国这种基层工作人员那里,这项工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美好,甚至还非常令人厌恶。自从到了拆迁办以后,徐卫国面对最多的就是拆迁户的撒泼打滚、拆迁队与居民的矛盾纠纷以及永无休止的利益纠葛,所有人都想从这场城市狂欢中分一杯羹,所有人在触碰到自己利益时都会拼命争取,徐卫国作为一线管理人员,便因深陷这无穷无尽的问题中而苦恼异常,但上面领导又盯得紧,他只好每天早上给自己打气,然后才能鼓起勇气去面临新一天的工作。至于大家所说的油水他是半点没见到,反倒是因为工作辛苦瘦了将近十斤。
不过工作再难也有干完的时候,看着拆迁工作过半,徐卫国心想总有熬过去的那天,坚持坚持也就好了。不料就在这时他负责的片区出了大事,一个老人在拆迁现场去世,还被好事者拍成视频发到了网上,配的文字说明是“某某市拆迁办野蛮执法,致使七旬老者当场身亡”。
那几年全国拆迁之风盛行,在拆迁过程中也确实存在一些工作不到位甚至野蛮执法的现象,被媒体和网络曝光后便引起了社会的广发关注,一度成为舆论焦点。本市的拆迁工作虽然进展的还算顺利,但也不可避免的出现过一些矛盾和不同声音,让市领导很是头疼,数次开会强调要注意拆迁工作的方式方法,千万不能激化矛盾甚至酿成群体性、社会性事件。
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人命,而这条人命又偏偏出在徐卫国管理的片区,这让徐卫国如五雷轰顶,叫苦不迭。虽然出事后徐卫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又积极处理后续问题,但结果已经酿成了,责任就必须有人来背。经过市政府、拆迁办、住建局开会研究,徐卫国作为第一责任人被暂停公职,等待事情调查结果后再进行处理,他的工作也就被新安排的人员全部接替。
虽然平时总嫌工作忙、累、苦,可一旦停下来还真是让人无法适应,更何况徐卫国这种犯错误被停职的,不仅要面对工作上的落差,还要面对舆论上的压力,可谓是身心俱疲。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徐卫国一直战战兢兢,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经常睡到半夜就梦到检察院的人来抓自己,然后满头大汗的惊醒,人也一天天憔悴下来。妻子看他这样不是办法,开导也没有效果,万般无奈之下就把希望寄托到了鬼神身上,多方打听后通过熟人要到了老耿的联系方式。
本来徐卫国作为公职人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种情况下也不由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命运不好,也该向老天爷祈求一番了。抱着这种心态,徐卫国便主动找上门来求购一尊神像,目的无非就是保佑自己平安渡过此劫,最好还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听完徐卫国的需求,我和老耿便满口答应下来,让他回去等消息。我们是从来不会当着客户的面给孙老三打电话的,一是为了保持神秘感,二来也为了方便以后谈价钱。
徐卫国自然不明白我们的套路,告辞后便离开了办公室。看到徐卫国下楼,我拨通了孙老三的电话,孙老三似乎是喝高了,说话都大着舌头,我连说了两遍他才勉强听懂徐卫国的情况和需求,接着含混不清的给我报了个价格:“五千块。”
有了价格自然就好说了,老耿第二天给徐卫国回复,要价七千。徐卫国那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答应成交,放下电话老耿有些嘲讽的说道:“都说公务员收入高,我看也不怎么样嘛,才七千块前就把他心疼的不行。”
我摇头道:“贪官才收入高,像这种普通公务员没有灰色收入,挣的也就是个死工资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看徐卫国还真算个清官,咱们要能帮了他也算是为人民做好事了。”
神像从制作到邮寄大概需要三四天时间,徐卫国看来也是真的有些着急了,第三天时就打电话来询问,还叮嘱我们一到货就赶紧通知他。所以第四天收到包裹后,老耿便立刻通知了徐卫国。
在等待徐卫国的过程中,我和老耿拆开包裹取出了神像----这是必要手续,因为许多神像是陶瓷等易碎材质制成,我们要验货保证神像的完整性。
这尊神像高约一尺,造型很是直白,就是个古代文官的模样,帽子上还刻着四个大字:步步高升。我不由笑道:“这次的东西还真是通俗易懂,就是有点太露骨了吧。”
我俩检查完神像,过了没多久徐卫国就来到了办公室,看到神像他明显了愣了愣,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就是这个么?”
我明白他的担心,就告诉他神像重要的不是外形,而是大师注入的效力。解释了好一阵徐卫国才勉强接受,然后抱着神像离开了。这次之所以没说使用条件,是因为孙老三并没有告诉我们,像徐卫国这种比较温和的要求,所制的神像一般是神明灵体居多,也不会存在副作用的问题,因此基本不用做特别的限制或说明。
徐卫国这单业务是我们生意中最小的那一类,挣的两千块钱还不够我和老耿吃顿海鲜,所以我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谁知过了大概一周,老耿突然接到了徐卫国的电话,老耿搞不懂这种神像还会有什么问题,干脆打开了手机外放让我一起接听,看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听徐卫国有些兴奋的说道:“耿经理,我是特意谢谢你的,你们给我请的神像果然灵验的很啊。现在我的事情查清楚了,在拆迁现场去世的老人跟拆迁队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路过的时候心脏病发作,算是意外身亡。现在我的职务已经恢复了,而且还有可能提升。”
这倒让我和老耿有些意外,没想到那尊造型直白的神像效果还挺不错,这么快就让徐卫国时来运转了。老耿便在电话里向徐卫国道喜,徐卫国也是真的高兴,又接连向我们致了几次谢才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老耿说道:“这上哪说理去,人家才把神像请回去几天,这就产房传喜讯----生了。要不咱俩也去考公务员吧,弄不好还能整个县长市长的当当。”
我啐了一声说道:“就咱俩?当前列腺县长还差不多。”
这件事虽然让人羡慕,但也不过是我们诸多生意中的一例,说笑几句也就过去了,我和老耿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一年后徐卫国再次找到我们,恐怕我都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