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深夜悄然进了淮远,连汽笛都未响一声,若不是凌允惟提醒,佟清月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路的提心吊胆至此便结束了。
她掀开窗帘向外望去,月台上只有凌允恺一个人,却不知,这黑暗中还藏了多少人。
凌允恺并没想到凌允惟也在车上,这两日签署了他的名字的前线战报一份不落地发回淮远,竟把所有人都瞒了过去。
佟清月已然装不出样子作客气模样,神色黯然地跟在凌允惟身侧,也不抬眼,也不落泪。
“回去吧。”凌允恺诚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开口便有些沙哑。
凌允惟手向后准确牵住佟清月的手,把人往身后藏了藏,垂眸看着凌允恺,兄弟两人相视却都不开口说话,各自窥探着对方的心思。
不知是哪儿的打更声一声接一声敲碎了默然的夜色,凌允惟微垂下头轻声道:“大哥,替我照顾好清月。”
“放心。路上当心,到了之后想办法让我知道。”凌允恺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弟弟的手臂,谁又能说他错了呢,难道让大悲下的妻子独自承受这些变故又是对的吗。
凌允惟回过身把佟清月轻轻带到怀中,手指从她发间穿过轻轻扣着她的脖子,如果他去的不是战场,他一定带她走。
“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管,等我回来好吗?”凌允惟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她身子在微微发抖,“每到一处,我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告知你如何联系我,清月,别怕给我添麻烦。”
佟清月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闭上眼睛轻轻点点头,“要回来。”
带着他身上淡淡檀香味和温度的吻落在额上,佟清月低下头浅浅地抿起嘴角,“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回去的路程。”
“就请大哥先带清月走。”凌允惟手指在她虎口处轻轻摩挲着,“跟大哥回去吧,我看着你先走。”
佟清月微微踮起脚,却又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勉强笑了笑,转身推着凌允恺的轮椅走出月台去了。
深夜大帅府只有正厅依旧亮着灯,沈璧君坐下又起身,在茶几前来回踱步,不时张望着窗外,看着车灯亮起她赶紧快步出去,匆忙下了台阶抱住刚刚下车的佟清月。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回来就好。”沈璧君的手也在轻微发抖,她犹记得许多年前爹爹的尸体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送到了她面前,不过比佟清月幸运的是,她并未经历这样的旅程。
佟清月手僵在半空中,下意识的退缩又因为沈璧君箍得紧只能作罢,喑哑着嗓子轻声道:“大嫂,我没事儿。我想上去洗洗,可以吗?”
整个人浸透在热水中佟清月终于能放松下全身的肌肉和几天来紧绷的弦,缓缓闭上了眼睛摒住呼吸,如今也就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替代爹爹和他在时的温暖。
点墨进来时佟清月因长时间憋气而猛地直起身子,胸口里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难受,浸湿的长发贴在她光洁的皮肤上,如同溺水得救的人一般抱膝大口喘着气。
点墨一惊手里的花篮微微倾斜撒出几片茉莉花瓣来,她慌忙扶正了花篮坐在白瓷浴缸边把花瓣均匀地撒在浴缸里,“格格,回来了,您……别再憋着了。”
佟清月僵硬着脖子转过头,盯着点墨眸子里水雾弥漫,“点墨,你听见适才大嫂说的话了吗,她说没事儿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事儿呢,爹爹……爹爹不在了,我……我再也没有爹爹了,再也不会有人带我去街市上买桂花糖了……”
她低垂着头,像一个婴儿一样未着寸缕抱膝失声痛哭,一声又一声,从胸腔处溢出的悲怆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压而出,撕扯着她的声带有如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