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磨磨蹭蹭好几日才去见佟清月,她而今有些怕见她,总觉得自己这操纵人心的人能被她一眼看透内心。
只是有人相托,总不好不去的。
佣人把她领到小青楼前便退了下去,念奴娇抬眼打量了半晌面前这座端肃的小楼,才抬腿往里走。
“我早前听闻夫人与少帅在祺园别居时没有下人伺候,原本还不信,今日看夫人这样,想必那传言是真了。”念奴娇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佟清月眼都不抬煮茶的样子弯着嘴角道。
佟清月一手捏着袖子一手抬起小泥炉上的茶壶,在念奴娇面前的茶杯上点了点,眉目平淡道:“来只为说这件事?”
念奴娇语塞,凌允恪要她来劝佟清月,她如何劝,劝她原谅吗。
念奴娇执起茶杯来,浅浅只抿了一口便握在手上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我来说什么。夫人与少帅的曾经,必然是回不去了。”
佟清月嘴角牵了牵,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微微侧过头去看着念奴娇,她还记得初见念奴娇时,凌允惟同她说这是名满江南的念老板,当时她的绝代风华是连自己都要惊叹几分的,可是而今她也多了几分憔悴了。
这样的美人,这世道与岁月也不会善待的。
“是的,回不去了。”佟清月喃喃轻语道。
念奴娇犹豫了一下,“可佟先生,到底不是少帅下的手。甚至他为了给你这个交代,同老帅翻了脸。”
“不止是爹爹的事。”佟清月回答了这一句,就低头看着小泥炉中泛红的木炭,她指尖朝着那一点红伸了伸,又缩了回来,“我知道,爹爹的死不是他的命令,大嫂和沈将军的死更与他无关。可是,这些无辜的人都是葬送在凌家父子之间无休无止的权力斗争之中的。我恨他,不是恨他杀了爹爹,而是恨他在这权力斗争中无休无止地继续。”
念奴娇微微皱起眉,这有什么不对吗,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不就是要无休无止地争下去吗,“可这些,你从前也是知道的呀。”
佟清月提着茶壶的手顿在空中,眼看着水一直倾出从茶杯中溢了出来,念奴娇轻声唤了一声,佟清月低头一笑,毫不在意地把茶壶放在一边,“是的,我知道,我从前就知道。当时他对我说,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他想与我一起,我便只想和他站在一起。甚至我还对他说,乱世之中若想写史书就要狠的下心来,可我终究是纸上谈兵,我当时不知,这不是轻描淡写的聊天,而是血淋淋的你死我活,甚至家破人亡。”
“可你们是胜利者。”念奴娇声音有几分颤抖,她想起了那个把她从娼门中救出来的先生。
佟清月摇摇头,“没有胜利者。年年征伐,争来了什么,我们珠玉满头,有人卖子卖女,我们权柄在握,有人关山埋骨,这算得上什么胜利。”
念奴娇眉皱的更深了,“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话?”
“不重要了。”佟清月俯身手托着下巴弯了弯嘴角,“不管如何,谢谢你来看我。”
念奴娇也笑了笑,她刚刚这一笑,倒有几分像灯会初见时那个样子了,“不客气。对了,近来贝勒爷常来我明月楼听戏,你若有兴趣,也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