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初雪

胥武盯着两人并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眉峰挑了挑,念奴娇已然走到他身边,覆着浓妆的脸上有些微的感慨,曾经人人艳羡的一双璧人,也走到了形同陌路之时。

念奴娇抿着嘴微微皱起了眉,她突然想起了一些陈旧的往事,“少帅从来不愿踏进明月楼,他只来过两回。上一回,也是来接少帅夫人的。”

“什么时候?”胥武问道。

念奴娇摸着衣服上的绣金图案喟然道:“他们新婚后不久。一伙贼人欲从我这儿绑了少帅夫人去,错将常家二小姐绑去。少帅来这儿接人,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失态如此,那时他当着我的面抱着夫人,我分明看见他的手在发抖——我当真以为是我眼花了,那可是凌允惟。”

胥武摘下眼镜来近乎机械化地擦了擦已然锃亮的镜片,念奴娇喟叹一声,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牌朝后台走去了。

车开到城中,一直盯着窗外的佟清月眼睛忽而亮了亮,点点飞絮自空中飘飘洒洒而来,晶莹剔透,一片两片落在车窗之上顷刻就化作湿润悄然流下。

这是今年淮远的初雪。

佟清月微微坐直了身子,轻抬起下巴朝着目所能及的远方望去,这雪下得突然,街上行人或冒雪行进,或小跑去街边躲避,形形色色,乃是众生之相。

而她,却不在这众生之间。

她如今是被豢养的金丝雀,是被囚困的碧萝枝,见月莺啼,向上攀附,不过都是徒劳挣扎。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回了帅府,佟清月径直下了车独自一人往后院小青楼走去,栾安扶住凌允惟,他本就大病未愈,强撑着走这一趟眼看着面色愈发难看,却不想佟清月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栾安。她究竟,为何如此?”凌允惟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结,手按在隐隐作痛的胃部咬牙道。

栾安低下头,低声道:“属下——不知。”

送餐的佣人照样还是把餐食在桌上摆好,正要走又被佟清月叫住,看她有些惶恐的样子佟清月浅浅笑了笑,“我想喝一些酒,你去温两壶送来吧。”

待这佣人温好了酒送来时,凌允惟似乎已在回廊处立了许久,看她手里托盘中的酒壶凌允惟皱了皱眉,抬手斟了半杯放在鼻下闻了闻,是她素来爱喝的姑苏眠。

栾安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他如今他尚且不能饮酒,凌允惟已经仰脖将半杯酒一饮而尽,默然摆摆手示意佣人可以走了。

这还是佟清月做姑娘时的一个习惯,每年初雪,总要喝一两盏温过的酒,暖了身子再赏雪玩雪,便是不尽的恣意痛快。

佟清月将托盘放在门口,自己便在小青楼门槛上坐下,可笑她一辈子都是落落大方的模样,到了如今,才能随着心意活几天。

隔着夜幕朦胧,佟清月看不清回廊里的情形,只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挈着酒杯仰头看着天边月晕皎洁,不时轻哼着念奴娇教她唱的那句唱词,她而今什么都没有,只剩这一轮泛黄纸页上的皎皎明月。

凌允惟却能借着檐下电灯将佟清月看个清清楚楚,看她支着头如小女儿一般望着月亮,他忽而也笑了。

远近之间,而今,还有这一轮月亮是他与她所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