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放下手机,准备把这只白色首饰盒丢掉,因为它已经变成了一堆咖啡色的纸碎、和一张又白又黄的塑胶皮子。
她习惯性张开了这张塑料皮子,两面看看,做最后的检查。
(宿舍里的人,把王丽的这种检查垃圾的习惯,叫“强迫症”。)
她在皮子的背面,发现有十几个数字,跟马粪纸皮差不多颜色,开头都加了一个“p”,看来好像写的是书的页码。
王丽就赶紧去找那本《中国燃烧的白银》。
终于,她在林洛的枕头底下,找到了那本书。整本书里,至少一半的地方,字里行间都有打字机打出来的字一般的工整字迹,写着读后感想。
而胶皮背面的数字显示的页码上,这些笔记却少得可怜,有时仅仅是一两个字母。
王丽把它们都摘抄到一张纸上,还是看不到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门铃吱吱的响了。
王丽紧张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她赶紧把东西都塞进了、林洛的枕头套里,又在上面堆了一床被子。
好在,来者,只不过是被放出来的文森特。他耷拉着脑袋,脸颊像被挠花了一样,红肿着,从没比现在更像他真实的年龄了。
熊孩子看着门口的死鸡,差点打电话报了警。
“大妈,你们这是又惹了谁?!”
“呃---麻烦你帮我扔到垃圾箱吧?”王丽假装镇定。
“你!至少给个垃圾袋子啊。”
文森特一脸惊讶转鄙夷。
“不知道这样的垃圾需要先包起来,再处理吗?”
这话提醒了王丽,熊孩子还是个学霸,对新东西也见多识广。等文森特替她扔完垃圾,她就把那句串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的,拿出来给少爷看。
可是文森特却先倒在了她家沙发上:
“大妈,你都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说着,文森特的眼角扫了一眼王丽递上来的纸片。他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呀,你还玩区块链呀?”
“这是什么?你赶紧去给我打听一下!”
王丽用两只熊掌使劲摇晃文森特,差点没把他给掰断。
少爷不得不马上行动。
等他找了他的一个大牛朋友帮忙看了一下,才知道那居然是一条区块链储存文档,里面装着一段视频。
朋友帮他们把视频转了过来。
王丽赶紧叫文森特打开。
视频开头的声音,听起来跟Tf卡里的那段黑乎乎的视频,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这段视频好像是夜视镜下拍的,可以看见准将、刘保镖和三个东亚男人的脸。
少爷见过王雯和李向耀,马上认出了其中这两个人。
而最后一个,是文森特瞧着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的。
“我还以为能有李鸿广呢”。王丽开玩笑说。
这话倒是提醒了文森特。
这最后一个,不就是上次在帝苑吃早茶时,带着一大队人马来见李鸿广的“龙少”吗?
文森特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等熊孩子定住了神,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大牛朋友说,这是无聊人捣鼓的,不用理睬。(这段视频只有Tf 卡里视频最开头三分钟部分,因为没有进入到任何正题,看起来就像一条剪得很差的片段。只有局内人都知道这是什么。)
然后,他死死的盯着王丽:
“大妈,你当没见过这东西。虽然区块链信息很难去掉或者修改,但是如果没人看见过,谁也不会有危险。”
“可……”
“可什么!这些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们甚至能为了测试LSD的效果,拿夏露当了白老鼠、扔下楼去……”
“那是因为夏露不可能威胁到他们呀。”
王丽想安慰一下文森特,但是却被他狠狠拒绝了。
“你也不能。没有人能跟一个国家,特别是美国这样的国家机器,对抗。”
就在文森特还想努力说服王丽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朋友张仲文打过来的。
“什么事?”
不知道张仲文说了什么,文森特恼了,大声吼道:
“我不管!谁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文森特又瞪大着眼睛,看着王丽。
三分钟后,他的上嘴唇抖了几下,呜呜了两声,才把手机收了线,把头垂到了胸前。
又停了几分钟,文森特抬起头,疲倦极了似的,对王丽说:
“大妈,你下次别再乱交朋友了。”
说完,他出了门口。
“你去哪里?”
“领事馆宴会!”
“张仲文也和你一起去吗?”
王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乱跳。
她下意识的抓起手机和钥匙,一个健步,冲到电梯门口,跟紧了没成年的熊孩子。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文森特并不看她,假装看手机。
“咱俩再商量商量?我和张公子打个电话?”
但是张公子的电话,无法拨通。
于是,王丽只得也钻进电梯里:“不是说‘老宅着没出息吗’?带我也去见识见识。”
文森特已经不再理她,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等电梯下到了停车场,熊孩子就一声不吭的把王丽关在车门外面,自己倒车要离开。
王丽还想上去拦住他,少爷却来了急转弯,车胎划着停车场的水泥地,发出了一阵极其尖利的嘶鸣声,车头的大灯也全部打开了,照得王丽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她把捂着眼睛的手拿下来,文森特的车就消失在了小区的停车场大门口。
王丽唯有再一次给张仲文打过去。
但是张公子的电话,却变成了空号。
王丽又给鲁白隙教授打过去。
对方也是一阵忙音。
王丽还有最后一招,她把电话拨给了准将。
出乎她的意料,接电话的是刘保镖。
“王小姐,什么事情?”马可-刘的背后,似乎有人说话聊天的杂音,听起来颇似少爷说的酒会现场之类。
王丽于是诈刘保镖:“刘先生,我听说今晚领事有活动……”
“准将没有邀请您。”说着,马可-刘要挂断电话。
“刘先生,我---我之前听说了一个八卦。年夫人有一个华盛顿的情人,难道是准将吗?”
这是根本性的胡说。年夫人的年龄做准将的妈都有余,而且王丽也知道准将是个爱妻号,钱包里有一家人的合影,不像是个会红杏出墙年夫人的人。
刘保镖先是愣了一秒,接着,他喉咙里发出了一股强压着的嘶嘶声:
“请别胡说八道!”
这是王丽预计的反应。
刘保镖的愤怒,证实了一件事:那张年夫人还活着的照片,果然不是假造出来的。
马可-刘并没有真的杀死老太太。
这么说来,他跟年夫人之间,应该不只是保镖和雇主的关系。
“那么,夫人的情人是鲁白隙教授?所以,你才要陷害他?这可以说是一种俄狄浦斯恋母情节吗?”
刘保镖彻底恼了,他用一种低得几乎听不到蚊子声:
“王小姐,准将是为了不流不必要的血,才没叫你来的。如果你要来,我不介意把地址发给你。”
他挂断电话五分钟后,王丽真的收到了一条WhatsApp短信,里面是一个地址。
王丽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地址,根本不是美国驻香港领事馆,而是有着169年历史、俗称“大馆”的港英时代司法重地,一处套着几座维多利亚式建筑的大的院子。现在,大馆已经被活化为专门举办大型活动的文化单位。
等王丽坐了出租车赶到大馆附近时,她总算在一堆现代建筑之间,看见那三座标志性的古旧砖石大厦,矗立在一条小两百米的石头坡道最上面。
它的北门在港岛中区荷里活道(Hollywood Road)上,西边是奥卑利街(Old Bailey Street),周围酒吧食肆林立,画廊古董行成群,是个不论白天黑夜都人头汹涌地方。
现在又临近圣诞,街上除了各种圣诞节装饰灯,就是挂了灯泡的巨型圣诞树。
光和影,混在一起,好像到处都蹲着人,但到处又都好像不是。
如此的闹市一隅,就是有人出了事,也很难抓到凶手。
王丽穿过大馆楼下小广场的侧门,才发现对面的地方,正是上次罗百年律师下车,要去参加什么活动的那个入口。
王丽在风里呼啦着自己的头发,不小心看见被大楼们遮盖的夜空。
天上果然不见一点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