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格格满月宴

屋内众人皆闻声相望,只见项美德笑容妩媚的从屏风后面晃了进来。这时,小辈的媳妇们忙起身相迎。

“项妈妈来啦。”

“项妈妈好。”

项美德亦笑呵呵的冲着小辈们点点头道,“好好好,见着你们一个个花朵儿一样标致的人物,我这心里呀就跟着高兴。”

这时,关二奶奶邵玉溪的儿媳郎藻华亦跟着起身,一面上前挽过项美德,一面温婉笑道,“我们呀就是生愣愣的年轻,哪里能同项妈妈您比呢。”

项美德闻言,不由伸手捏了把郎藻华的小脸,一面勾唇打趣道,“你呀,活脱脱就是个同你婆母一样的人精呢。”

说着,项美德即又往上首而去,她一路行至邵玉溪面前,竟真切的福了福身子,朝着邵玉溪行礼道,“这里给关二奶奶道喜啦,关二奶奶福安。”

邵玉溪跟前的一等婆子刘妈赶忙上前扶过项美德,一面恭敬道,“奶奶您怎么能行这样大的礼呢。”

榻上的邵玉溪却挑眉嗔怪道,“你拦她作甚,只管叫这个角儿演给众人瞧就是了。”

“又说,这样的角儿只屈就在咱们屋里那哪成呢,一会子便去通知永安赶来的戏班子都散了吧,咱们这儿是有大角儿要唱呢!”

众人闻言,一时都哄笑一团。大奶奶李梦芳呡了口茶,亦对刘妈道,“还不快请白家奶奶入座,说起这唱戏来那可是套大活,可不能叫人家站着耗了神,一会子该要发挥不好了。”

项美德闻言,即皱眉啧啧道,“我说呢,合着今儿,你们俩妯娌是合起伙来对付我!”

邵玉溪闻言,却哼笑了声道,“今儿可是你要摆一摆这奶奶的阔架子,赶上我们家的席面竟也敢来的这样迟,非得我们三请四请的还左右不出门,是比那要出阁的新娘子还要别扭。”

众人闻言,皆掩面轻笑。项美德眉宇一挑,直指着邵玉溪又对众人说道。

“你们便是都瞧瞧,这关二奶奶可是越发的会刁钻人了。如今生了个心肝似的闺女,这小嘴也是越发嘚吧嘚吧的不饶人了。”

说着又朝底下的二少奶奶郎藻华挤挤眼道,“藻华呀,日后你可得仔细着。你这婆婆如今可会挑礼了呢,这要是半点不如她的意,且有你的好果子吃呢!”

郎藻华闻言,亦恭敬笑道,“想来,今日定是怪不到项妈妈的。项妈妈如今难得肯赏脸出回席面,左右是在打扮上费了些功夫,这才来的晚了。”

项美德闻言,不由凤眸一挑恼道,“瞧瞧,瞧瞧,原是你二奶奶调教出来的儿媳,牙尖嘴利、舌灿莲花的,竟也编排起我来了!”

邵玉溪见状,却笑着拉过项美德的手一面摇头道,“没成想,你项美德竟也有今日呀。”

正时,一旁坐着的陈家奶奶盛明爱打量着项美德身上的旗袍,不由叹道,“吆,美德今儿这身衣裳不错,是打哪儿裁的?”

冯太太盛明凤亦附道,“这衣裳的油面料子,瞧着很是讲究呢,总之金宝百货楼里可没有这样的货色。”

项美德听了这话,心里便是美滋滋的。她先是从容的呷了口茶,方才笑道,“这还不是我那姑娘嘛,非得给我在永安老字号的德胜门那儿裁身衣裳。”

项美德说着便来了兴致,索性向陈太和冯太她们介绍一二,“你们呀,是生在上海的,原不晓得德胜门的招牌。”

正说着,项美德又对邵玉溪一挑眉道,“原先你们关家是坐在永安的,想来二奶奶最是清楚不过,说起德胜门的师傅多是明州人。”

“这明州师傅自古手艺一绝,清朝钱咏的学者,在他的《履园丛话·成衣》篇中有一段文章写道:成衣匠各省具有,而明州人尤多,今京城内外成衣者皆明州人也。”

“昔有人持匹帛,命成衣者裁剪。遂询问主人之性情、年纪、状貌并何年得科举,而独不言尺寸。便是说这明州手艺精湛者可凭这几点,不拿尺寸,就能做出成衣来。”

这时,李梦芳亦点头道,“正是呢,只听说,那明州人缝工了得。凭着一根手针,单、夹、皮、棉、纱都能缝制,滚边、镶嵌、对花、裘皮拼花、盘花扣襻更是家常便饭。”

众人闻言都不由唏嘘,陈太闻言,更是即往项美德身边而来,一面挽着她的衣袖,一面反复打量欣赏。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心热的很,想着赶明儿也去裁一身才算好。”

项美德却拍拍她的手笑道,“这又是个什么难事,我给我那闺女打一通电话,叫她立马去给你们几个一人裁一身就是了。”

又说另一边席面上,冯家的也入了席。由续弦盛明凤所生的冯五公子冯朝腾,年仅三岁却顽劣异常。

这冯五公子冯朝腾要比项美德的小儿子白长安稍长几个月,二人经常搭成一伙的追猫打狗,上房揭瓦,可闯了不少祸。

因着,冯五公子冯朝腾的父亲冯禄洵一直厌弃他生母盛明凤是个庶女,遂连带着冯朝腾这个儿子也不大喜欢。加之冯禄洵又是个生性浪荡之人,府上一应事宜盖不过问,妾室通房倒是养了一大堆。

为此,冯家的二大爷没少训斥冯三爷冯禄洵。也是为冯家的百年大计着想,二大爷冯德安打冯朝腾一出生,便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就为着冯朝腾的淘气、顽劣,可没少挨冯老爷子的打。冯朝腾自个儿的祖母夏桂英是个寡妇,向来不会插手孩子们的教养之事。自己的母亲又出身低微,每每也只能悄悄的抹眼泪儿。

这会子,冯朝腾随着本家三哥冯朝晖入了关家的席面,又由小丫鬟引了他们入座。

冯朝辉见冯朝腾一入座便四下张望,也不安心吃席不由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当下只沉声道,“小兔崽子,你可给我安分些,今儿若是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冯朝腾闻此,不禁嘿嘿的笑着,一面连连点头,心里却不服气。不多时,果见白家的老太爷也入了席,而白三公子白长安就紧随其后。

冯朝腾见势,便转身对冯三装出一副痛苦模样来。他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吃痛道,“三哥,我肚子疼,我想去趟茅房。”

冯三公子冯朝辉,本想着去同关格格的二哥关胤程喝一杯,那可是位学识渊博,见识不凡的少年。年纪轻轻就在热河、上海往返历练,年初前又任登州龙口兵团上校。

再回头一瞧,冯朝腾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冯三当下便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说罢,冯三即端起酒杯,朝正同长辈们敬酒的关胤程而去。

冯朝腾则溜到白家席面的后方,又朝着白长安低声喊道,“长安,长安!”

白长安看戏台子上正唱着《闹天宫》,一时并未注意身后。

冯朝腾见状,即到身后的桌上摸了一把枣子。一边顺势往嘴里丢了一枚,一边又拿起一枚砸向白长安。

冯朝腾自幼弹弓打的极好,遂,能砸到白长安的这点准头他还是吃的准的。

果然,白长安被枣子砸的脑袋生疼,他一回头便瞧见冯朝腾正在不远处冲他招手。

白长安见是冯老五当下不由欣喜,即忙不迭的便往冯朝腾跟前去了。到了近前又欢喜道,“你几时来的,我怎么都没瞧见你?”

冯朝腾便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向正在关二少关胤程身旁殷勤敬酒的冯老三。

“我三哥看我看的紧,我也是难得溜出来。”说着冯朝腾忽又压低嗓音道,“对了,咱俩就别吃什么席面了,我带你去瞧个宝贝。”

白长安闻言,不由狐疑,“你说的,莫不是陈老爷子新得的那条藏狗,我昨儿已然瞧过了,不过是条黄毛子的藏狗,跟从前那条白的没法比。”

冯朝腾不由轻笑一声,即又警戒的朝四下里望了望,继续压低嗓音道,“陈老爷子也就好买狗,那藏狗有什么好看的,如今这儿有一稀罕宝贝,你可要去瞧瞧吗。”

白长安闻此,亦好奇道,“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冯朝腾见白长安好奇,当下只更得意了,“听说是只虎皮鹦鹉,前儿永安内务府大臣送的,专门讨好小格格的。”

白长安闻言不禁鄙夷道,“我当是个什么稀罕物呢,一只鸟儿有什么好瞧的,还不如去逗陈老爷子的狗呢……”

冯朝腾见他一副不识货的模样,不由恼道,“你当是什么,满天飞的家雀儿,若是个常见的内务府能送!”

“我可听我三哥说了,那内务府的就是现永安的大户齐大人,他送的东西不可能是凡物。”

白长安听到这儿,倒也来了兴致,忙又追问道,“那这究竟是个什么鸟儿?”

冯朝腾见他如此,便低声继续道,“那鸟儿我虽没见过,但听我三哥说周身都是碧蓝的,羽毛鲜亮极了,还会说人话呢!”

白长安闻言心中更是好奇,当下就要拉着冯朝腾去瞧瞧。如此,他二人便偷摸溜进了后院。整个内院,亦如前厅都是一副张灯结彩,到处红罗绸缎的喜庆景象。

因着二房的东院要接待一些豪门贵胄的夫人,遂,东院的佣人进出络绎不绝,倒也没人顾得了这俩小的。

又说,关二奶奶邵玉溪同白家奶奶项美德平日里私交甚好,这白长安自然也长随母亲出入关家内院,对邵妈妈所在的东萃苑也是在熟悉不过的。

于是,白长安便领着冯朝腾溜进了偏房,又从隔间进了正屋。太太们正在里间说着话,欢笑连连好不热闹。佣人们流水似的送着茶水糕点,也有伺候着点烟的,亦有近前伺候着用茶、用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