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店的前面“咣当”一声被砸开了。脚步声、叫嚣声一起涌入水晶楼。
张广信颤抖着给弩上弦，听进来的声势，总有几十个人。上好了弦，抬头看史凡生，不由得对这个年轻的二掌柜的敬佩不已。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刻，史凡生看起来仍然很淡定。回想从张广仁报信到现在，二掌柜的一直都是镇定自若，各项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不怪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这么大的一个店的掌柜。
“试一下，对着那盏灯射。”史凡生随手一指，指向两丈之外的一盏玻璃灯。
张广信心里一哆嗦，说道：“二掌柜的，那盏灯，值二百多两银子呐。”
“要是你连二百两银子都不敢射，那还敢射人吗？命都要没了，还在乎一盏灯？”史凡生缓缓说道，“来，我让你射的，不用你花钱。”
张广信深吸了一口气，瞄准玻璃灯，扣动扳机。弩箭“嗖”的飞了出去，正中玻璃灯。玻璃灯应声破碎，弩箭继续前行，又打破了两件玻璃器物，最后“咚”的一声钉到货架的立柱上。
“好！没想到你还是个神射手。”史凡生一拍张广信的肩膀，“我就不信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要他们的小命了。待会儿我先射，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射箭。两个人的弩都射出去的话，就没有威慑力，要保证随时有一个弩对着他们。走吧。”
史凡生和张广信各自端着一张弩，背着一袋箭，来到三楼的楼梯口。
玻璃店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看来一伙人开始砸店了。每一声响都是银子破碎消失的声音，听得张广信心里直抽搐。
“二掌柜的，咱们到前面去吧。他们这样砸过来，几千两银子都能砸没了。”
“别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咱们坐下来等。”史凡生一拉张广信，就坐在三楼的楼梯最高处，“让他们先折腾去，我们在这里以逸待劳。这里地形好，居高临下。咱们两张弩守着，他们不死几个人上不来。”
史凡生抽出几只弩箭，插在身边的楼梯上，“先拿出几只箭，等会用起来方便。”
张广信一样画葫芦，也插几只箭在楼梯上，想了想说道：“二掌柜，要不我把桌子搬过来挡在楼梯上？”
“嗯，也好。”史凡生站起身来和张广信往桌子方向走了两步，说道：“算了，不用桌子了。咱们用玻璃吧。来，把玻璃搬到楼梯那里。”
张广信依言把三楼上精美的玻璃瓶瓶罐罐往楼梯口搬，不一会就摆了一地。
“等会要是有人想往上冲，咱们用这些玻璃砸他们。”
张广信随手拿了一个玻璃瓶子，掂了掂，忽然嘿嘿一笑，说道：“二掌柜的，这个瓶子，160两，砸到人脑袋上，那还不像铁锤砸西瓜一样啊。可惜啊，是值160两银子，这个瓶子连一斤都没有。二掌柜的，你说，有钱人还真是怪哈，这么个玩意，就能花160两银子来买。一个瓶子，够我用十年的了。”
“你小子干嘛一年就要用16两银子？我看你吃在店里，住在店里。咱们店里连衣服都给你买了，你要买什么东西花那么多钱？”
“娶媳妇啊。二掌柜的，我今年都21岁了。以前家里没钱，上面还有4个哥哥，没敢想娶媳妇的事。这几个月来，店里的工钱有14两了，我就给爹妈买了衣服和吃的，花了5钱4分，剩下的都攒着呢。我琢磨着，娶个媳妇大概20两也就差不多了，再有3个月，应该就够了。”
“光有钱不行啊，还得有愿意嫁给你的姑娘。”史凡生就和张广信坐在楼梯上聊起了天，“有没有你看上的姑娘？”
“我觉得，王裁缝家的二姑娘就挺好。我想着让我爹娘去说媒呢。”张广信摸了摸脑袋，叹着气说道，“就差3个月了，再有3个月，我这钱就能攒够。这帮王八蛋是什么人啊？”
史凡生一拍大腿，“你倒是早说啊。你早些日子说，我跟掌柜的说一声，先给你发3个月的工钱，你不就早能娶上王裁缝家的二姑娘了嘛。也怪我，这事我不说，你们也难得开口。今天的事一完，我就跟大伙说说，但凡家里有什么需要钱的地方，咱们店里这点钱还是有的，先发个三五个月的工钱也不算啥。
“你家5兄弟都在咱们店里，也不怕你小子赖账不还。娶了媳妇，那日子过得可就紧了，又要有房子，又要有衣服，还得有饭食。也不怕你小子以后不在咱们店里干。你说，这安庆府里，还有什么地方给的工钱多过咱们店？对吧。
“娶了媳妇，很快就会有孩子，又多一口吃食、一套衣服，过个三五年，那就是多好几口吃食，好几套衣服。你小子就拴在咱们店里了，想跑都跑不了。”
前面玻璃店里的声音离得更近了，脚步声出了玻璃店，进入到了水晶楼。一个嚣张的声音高声喊着：“有人没有啊？还有没有能喘气的？出来说句话。”
张广信端详着手里的弩，低声说道：“这帮狗杂种，咱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也没招谁，也没惹谁，怎么就一定跟我们过不去呢？”
嚣张的声音继续喊：“我们老大说了，看你们的玻璃店不顺眼。今天我们来，就是叫你们知道，这安庆府里没有你们的地方，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这辈子都不要再干卖玻璃这件事了。在咱们大明不行，跑出大明的地界也不行。”
另一个声音说道：“哎呦，这个就是那玻璃假山吧？就这玩意价值连城？兄弟们，咱们看看这价值连城的东西，是不是砸不坏啊。”
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二掌柜的，他们这是要咱们的命啊。我去跟他们拼了。”张广信就要站起来往下冲。
“站住！”史凡生一把拉住张广信，“什么东西能比命值钱？命没了，什么都没了。咱们在这里还有机会，冲下去就是送死。你的命呢，还得留着娶媳妇，生儿子。你的命还得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卖玻璃。”
史凡生随手拿起一个玻璃瓶子，扔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瓶子在楼梯上撞得粉碎，玻璃碴子撒了一地。
“他们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真要是打起架来，能比倭寇还要厉害吗？”史凡生轻描淡写地说着，又拿起一个玻璃盘子，摔在身下的楼梯上。
“楼上好像有声音。”正在楼下有人说道。砸东西的声音停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史凡生又拿起一个玻璃杯子，扔到二楼的楼板上。没有楼下的噪音，这次的声音显得格外地响亮。
“楼上有人！”楼下的人叫了起来。
“兄弟们，咱们上楼！”
“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