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眼前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通向泥潭沼泽,踏上此路,可能难以脱身,从此人生再无光亮。
第二条路是循着一束微光深入未知的山谷,此后的世界有可能是异彩纷呈,有可能让人万劫不复。
如果是你,你会选哪条?
洛尘此刻面临的就是这样的选择,要么按亲戚们说的自立更生,要么跟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走。
这关系到洛尘未来人生的走向,他不得不压抑住体内的狂躁,慎重考虑,眼睛四处瞟,根据已知信息迅速做出分析。
眼前的男人五官深邃,身材高大,骨架分明,典型的欧美人样貌,发丝根根灰白,一双绿眸幽幽地盯着自己,面上的表情倒还算柔和。
无视议论,气场又能震摄众人,穿过熙攘人群径直朝自己走来,还敢在无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向自己投橄榄枝,说明他有些魄力,气度不凡,说不定是个大人物。
衣着虽不亮丽,却透露出几分奢华之气,可见价格不菲。腕表、尾戒、夹饰一应俱全,说明此人生活考究、作风精致,应该是个有钱人。
独自一人,无人上前介绍,也无人搭话,说明在场各位亲朋好友无一人与他相识。
洛尘的心像打鼓似地呯呯乱跳,血管内的热潮又要涌上来,他颤抖的手悬停在空中,最后下定了决心似地打开了那男人的手。
“先生,你是谁?”
一面压制不适感一面询问那男人,洛尘的声音含混在嗓子里,出口的只是模糊的低声。
那男人出乎意料地听清了,回了他个温和的笑,“我是戴纳,你父亲的旧交,是个古董商人。”
“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也从未听姐夫提起过。”一旁的小姨狐疑地盯上戴纳。
“别那么看我。”戴纳从大衣内掏出张名片递给洛尘,却被小姨夺过,“我一般在欧洲做生意,和他父亲也是在那边认识的。最近来本市想找他叙叙旧,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那张名片材质高级,纹路繁复,就凭这个戴纳能任由众人传阅便可看出他已足够有钱,不是奔着洛尘家那点遗产来的。
传阅者细阅过名片,皆为洛尘的“好运气”啧啧称奇,投向洛尘的目光从厌弃、怜悯、淡漠中生出几丝羡艳。
也算给了洛尘父母一个交代——
“我们虽然没办法收留你家孩子,但也亲手把他交到了个有钱人手里,对得起拿的钱了。”
宛若是自己亲自上门挨家挨户地找好人家,说破了嘴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才把富贵爷戴纳请来的一样。
名片传了一圈又转回了小姨手里,她递给洛尘,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低垂着头,只是略略瞟了一眼,惹起几声唏嘘。
“所以,小绵羊,你是什么意思?”戴纳饶有兴致地望着洛尘,这个孩子与旁人不同,这点很像他的父亲。
“我跟你走。”洛尘仰起头,视线与戴纳交汇。
对视的霎那间他体内刚刚平复的燥热又冉冉升起,他死攥着拳头忍着这异样的感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我有我的名字。”
说出口的话有着少年人的稚嫩,但也充斥着他的傲气——
是,他洛尘是没得选,只能寄人篱下。但他也不会做只听之任之的小绵羊,跟着别人的步子亦步亦趋。戴纳确实有钱,可能把钱全换成金块珠砾都能累成座小山,但那也不能证明他就能牵着自己鼻子走。
洛尘在这人间的阅历虽仅仅十六年,但也还算是懂得一些道理,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浑浑噩噩。
“那好,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回应戴纳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分明,掷在灵堂的墙面像是要激起回响。
“我叫洛尘,浮尘的尘。我跟你走。”
洛尘给灵堂内众人留下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个抱着骨灰盒的背影,单薄,但是挺得笔直。
不是跟在戴纳身后,而是立身于其一侧。
……
“先生为什么要收留我?”
上了戴纳停在灵堂外的私家车,洛尘这才提这个问题。
“都说了,我是你父亲的旧交,怎么会让他儿子被欺负到流落街头?”戴纳撑着下巴偏头去看洛尘,“换作是你也不忍心吧?”
“……”洛尘也在直钩钩地盯着他看。
戴纳正欲再说些什么,被洛尘抢先一步——
“你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