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银襟
安萨姆走后露西亚又来过一次，她挎着一只盖着粉红绸布的竹筐，好似要在病房内野餐。
“这是我的下午茶。”她坐在洛尘床沿，一边说着一边将筐内蛋糕面包一类香甜诱人的小点心摆在床头柜上，“饿了吧？没人在乎的小可怜，我也帮你带了点吃的。”
洛尘刚要道谢，就见她从竹筐深处取出了一袋流食和一卷软管。
说实话，洛尘严重怀疑露西亚是故意来气他的。
“不用太感谢我，我正好无事可做，就来陪陪你。”露西亚熟练地用指间窜出的火苗将棉花糖烤化，趁热将其抹在切开的羊角包间，还在加热面包期间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病房瞬间被甜蜜的香气填满。
“不得不说，人类在制作美食方面的造旨真是令人叹服。”她幸福地长叹一口气，“早些年我还在啃火山边的石灰岩呢。”
“现在非自然生物吃的都是人类的食物吗？”
洛尘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假若狼人、吸血鬼等生物还保留着生啖人肉的饮食习惯，那他在这所学院的师生眼中便是一块活蹦乱跳的肉排！
露西亚摇了摇头。
“不全是，人类的食物并不能为所有非自然生物提供足够的营养。”她咬下一大口焦香四溢的面包，含糊不清地说，“但在非自然联盟的管理下，已经有不少非自然生物开始借鉴人类的生活方式了。据我所知，还有族群在人类聚居区经营家庭企业……”
“嘿，洛尘，你有没有发现，”她挑挑眉，“有些公共人物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还有，每隔几年都会出现几个容貌相似的明星？”
“他们是？”
“血族。”她狡黠地眨了眨那双血红的眸子。
洛尘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气，露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安啦，他们大多都是素食主义者，只喝动物血和人造血。”露西亚笑眯眯地盯着他，“大部分非自然物并不会主动去招惹人类，至于利用能力牟利……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黄昏时分，洛尘服下那袋掺和了营养药剂的流食后，露西亚轻轻地在他尚能活动的左手食指处系上了一根白丝带。
洛尘疑惑的目光顺着丝带一路辗转至窗台，只见透着金红夕阳的窗台上幽幽地飘着一个环形绳结。
像是系着什么，但一眼望去分明空无一物。
“那是银襟，也叫做银知更，不伤人的鸟，它们其实不是透明的，只是生来便善于利用光线。”
露西亚一面替洛尘检查全身上下的伤口，一面给他解释介绍。
“无论是人类还是非自然生物，几乎没有谁能一睹活银襟的真容。伊卡利亚训养银襟，因为它们机敏且乖顺，并且比训鸽聪明。但我们甚至连窗台上的那些鸟儿们都看不见，据说只有那些‘被选中的人’才能看见它们。”
说到这里她笑了。
“其实这种鸟不只非自然界有，在人类世界它们分布得也很广泛。如果你在夜晚听到尖锐细碎的鸟鸣、林间窸窸窣窣的轻响，但又寻不到声音的源头，很有可能是它们在你的房子周围晃悠。”
“只有等它们被猎杀，银白色的血液染上前胸的羽毛，人们才会惊呼‘原来这是一只银色的知更鸟’……”
洛尘本来是随意地听露西亚碎碎念，听到心里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蹙，下意识地揪紧了床单。随着他手部的动作，白丝带一阵轻颤，浮在窗台上的那个绳结刹那间弹了一下。
紧接着，清脆尖细的知更鸟鸣警报器一般地响起。
几乎是下一秒，露西亚耳边也响起了类似的鸟鸣以及“呼啦啦”的振翅声。她比了个手势意示窗台上的鸟儿停下，那些声响便瞬间消逝，可见伊卡利亚的银襟训练有素。
“忘了跟你说，只要你轻轻扯动一下绑在手上的白丝带，它们就会鸣叫，声音会由我们施的传声法术传到护士们耳边，她们很快就会赶来。”
露西亚再次替洛尘检查食指上系着的白丝带。
“这些鸟儿可以极大程度地防止伤者们在独自一人时遭遇意外状况，从来没失误过，希望今晚也不例外。”
“毕竟，”她凑到洛尘眼前，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出的热气相融，“你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想来找你的人可不少呢。”
“露、露露小组！”还从来没与如此性感的异性亲密接触过，洛尘猛地别开了脸。
露西亚撩起脸侧的长发，在他额前落下一吻，樱桃一般鲜红的唇印无比清晰地烙在了他的肌肤上。
“我就不陪你了，医疗院里还有一群值夜班的护士小姐，有什么事就叫她们。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这样至少证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这比校区之间的勾心斗角有价值的多。”她顿了顿，“喂，就算你没有恢复，也收获了我的吻，不算太亏吧？Good night！”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惨白的被单上消逝，洛尘静静地躺在床上，淡定平和地目送露西亚离开，内心却浩大汪洋，复杂的心绪如浪花般翻腾。
别看现在一片宁静祥和，事实上，洛尘所处的局势比第一项考试时还要危险紧迫！
一方面，阿尔凯德要求他上竞技台绝对是想趁机探明他的能力、实力、潜力等众多信息。想都不用想，他必然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这让他多少有些压力。
另一方面，他身上背负着众多期许。伊日令他为自己赢回脸面，安萨姆期盼他尽快恢复并留在伊卡利亚，露西亚希望他成为自己手下治疗成功的第一个人类。
然而想要治愈伤口，依照现在的进度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若想加快恢复进度，只有使用治愈能力。
这么想着，洛尘阖上眼，能力如山泉般汩汩流过全身。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原本无比清晰的意识逐渐变得轻盈，幻化为白翼的飞鸟，在不兴一丝波澜的汪洋上方盘旋，轻灵而虚渺。
暖风飘过，他悄然潜入温柔的波涛，任暖和轻柔的海水一点点漫过他的身体，细细地抚上他全身上下每一处伤口。
原本闷痛难忍的胸腔被温水浸没，温柔的漩涡在肺部的破裂处盘旋。他好似化作了一尾游鱼，在氤氲着温气的汪洋里任意遨游，身体的痛苦一点点消逝殆尽，一切都如梦境般美妙。
然而，洛尘仍然存留着一分清醒的意识，他明白，很快无与伦比的痛苦就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他默默地计着数——
“二十九……”
“三十——”
“啊！”
果然，预料之中的痛苦在三十秒后如期而至！
洛尘刚刚数到三十，穿心刺骨的疼痛便猛然涌入脑内，仿佛有人在一瞬间往他的大脑里灌入了无数根锐利无比的钢针！
灼痛、刺痛、撕裂之痛一齐冲上心头，他的身体被拉入痛苦的漩涡，整个人都要被混沌与痛楚淹没！
再忍一会儿……
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洛尘咬牙抵御这痛苦，几乎要把一口牙生生咬碎！
他汗如雨下、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凶猛狂躁的能力一涌而至全身各处，灼热感甚至顺着沸腾的血液攀援至骨髓，简直是陷身于人间地狱！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极力保持着左手的静止状态。因为一旦他动弹左手，窗台上的那只银知更就会唤来护士。到时候，他的治愈能力必定暴露无遗！
“笃笃——”
“笃笃——”
不知是不是过于强烈的痛苦带来了幻觉，洛尘耳边突然响起了奇异而微小的敲击声，是从窗边传来的。他猛然一惊，瞬间卸下力来，环绕在周身的汹涌漩涡也随之消逝。
悠悠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回到原位，洛尘只觉得脑海内还回荡着几分酸麻与刺痛，眼前的景物都重了影。但这不重要，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朝窗口处望去。
只见那里立着一只轻巧玲珑的小鸟，它仿佛沾染了一身磷粉，周身幽幽地闪烁着细碎的蓝光。它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脚杆上，正系着一个由白丝带打成的结。
它便是露西亚口中“无人能一睹真容”的银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