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散曲,是崛起于金元之间的一种新体诗,与诗、词鼎足而三,共同构成了中国古典诗歌的三种基本类型。元人罗宗信云:“世之称唐诗、宋词、大元乐府,诚哉!”(《中原音韵序》)其中所谓“大元乐府”即指元代散曲。可见在元代,散曲就成为一代文学之胜并奠定了与唐诗宋词分庭抗礼的艺术地位,在中国文学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为一种文学体裁的总名,散曲就形式而言有小令、带过曲和套数之分。所谓小令,也称“叶儿”,取其短小之意,其形式大致如诗之一首,词之一阕,乃散曲中最小的独立单位。就音乐体式而言,小令还可分成独曲体和联章体(又称重头)两种。独曲体如马致远〔越调〕天净沙《秋思》;联章体则指同一曲调重复运用的组曲,如关汉卿〔中吕〕四块玉《闲适》四首,即以“闲适”为总题,连用〔四块玉〕曲调,反复抒写其闲放归隐之趣。带过曲是由两支或三支不同的曲调组合而成的组曲,在形式上介于小令与套数之间,如〔雁儿落过清江引〕为两曲组合,〔快活三过朝天子四换头〕为三曲组合,带过曲的组合也有一定之规,不得任意搭配。套数为散曲中最为复杂的结构体式,其形式是把同一宫调中的诸多曲子联缀起来,其联缀顺序则有相应之格,一般是以一、二支小令曲为首曲,末以〔煞〕或〔尾〕作收束,中间则为有一定组合规律的过曲,或长或短,少则三、四曲,多至二三十支曲亦有。小令、带过曲和套数是元散曲中的三种基本形式,都留下了众多优秀的篇章。本书在选录时兼顾这三种形式,力求较为全面地反映元散曲在形式体制上的多种面貌。

元人散曲从民间传唱的“俗谣俚曲”发展而来,后文人染指,终成一代之文学。自金末至元末的百余年间,散曲创作如群星璀璨,熠熠生辉。其常规分期则大致以14世纪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作家创作从金末元初的兴起逐渐走向鼎盛,其中在元好问、杨果、卢挚、姚燧等前驱作家的作品中,还明显带有以词为曲的印痕。而在关汉卿、白朴、马致远、张养浩等曲家的笔下,散曲之体性特征渐为张扬,或朴质、或清丽、或俳谐、或豪放,可谓随物赋形,生机勃勃。尤其是“曲状元”马致远,更使散曲创作堂庑扩大,曲体尊荣。元散曲之后期创作承鼎盛期之绪,进一步呈繁荣的创作态势,乔吉、张可久、徐再思、贯云石、薛昂夫、曾瑞、周文质、刘时中等均是此时期之创作名家,此时期散曲创作的一个显明迹象是艺术风格渐趋雅化,散曲原有的朴拙、粗豪、直露的风味有所减弱,遂使散曲之为市民文学渐变为雅士之作,他们追求词采,讲究声律,一方面使散曲创作趋于规范和雅正,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使散曲失却了原有之风味而趋于衰落。本书在曲作的择取上以前后两期中的名家名作为主,又兼顾元代散曲发展中的前后平衡和散曲艺术的自身发展轨迹,并适当选入无名氏的民间俗曲,使读者能较为清晰地把握元散曲的独特发展历史和艺术品貌。

元人散曲的表现内容至为广泛,古代韵文的其他体裁可谓无有出其右者。明朱权《太和正音谱》首列“乐府体式”十五种,以概元散曲之表现内容,近人任中敏以为朱氏之分法“含意未纯”(《散曲概论》卷二),而举其中之八体,曰:“黄冠体”(宣扬乐天知命——编者加,下同)、“承安体”(追求辞藻华贵,表现承平气象)、“玉堂体”(粉饰太平或歌功颂德)、“草堂体”(志在林泉,不乐仕进)、“楚江体”(怀才不遇,悲愤慷慨)、“香奁体”(绮罗香泽,儿女私情)、“骚人体”(讥讪嘲讽)、“俳优体”(诡喻淫谑)。此八体分类有一定道理,其中如“黄冠”、“草堂”、“楚江”三体实则为元散曲之主旋律。本书在整体安排上亦以内容分类,但不取传统之分法,因此种分类术语隐晦不明,也略显琐碎,故重为梳理加以分类,计有“遣怀”、“叹世”、“情爱”、“咏景”、“嘲戏”五类。每类各以时代为线索,选取各具代表性的作家作品,以便让读者能深入了解元散曲独特的情感主潮和多样化的表现内涵。

本书对所选篇目例分五项内容:(1)作者介绍(仅列于该作家所有入选作品的首篇,以后不再重出);(2)正文;(3)注释;(4)说明;(5)集评(视作品具体情况而定)。“注释”以疏通词句和说明典故为主,一般不作详尽考证,异说择善而从,务使通俗简易,明了直截。“说明”对该篇作简略赏析,并对有关创作背景和主要艺术特点作扼要提示。“集评”部分不取作家总体评论,仅以单篇作品的评价文字为对象,如评语较多,则择其精彩者录之。本书所录篇目之正文基本上依隋树森所辑《全元散曲》,个别明显有误者则径以校改,并在注释中加以说明。

本书对时贤相关论著多有借鉴,一些资料书、工具书帮助尤多,举其要者有:任中敏《散曲概论》,羊春秋《散曲通论》、《元人散曲选》,李昌集《中国古代散曲史》,顾学颉、王学奇《元曲释词》,吕薇芬《全元散曲典故辞典》,王文才《元曲纪事》,蒋星煜、齐森华、叶长海《元典鉴赏辞典》等,在此特予说明,并致谢忱。如读者有意对元代散曲作进一步鉴赏和探究,上述诸书可作参考。由于笔者能力有限,书中取舍失当、注释及评论文字不妥者,在所难免,再加上时间仓促,“集评”部分未及广搜,沧海遗珠,更不能免,谨请专家和读者诸君多多批评指正。闵锐、朱银宁两位同学认真校读了书稿,在此一并感谢。

谭帆
2017年6月